周雨杰下了床，拉开门闩把姐姐迎了进去。周雨晴四处打量弟弟的房间，因为小时候父母总要求男女有别，不能随便去对方的房间，所以她对整个东厢房都不那么熟悉。而今天，除了观察房间，她还总有意无意地往周雨杰的肚子瞟，想看看上面到底有没有赵阔海说的淤青。周雨杰搬了一个凳子，让她坐在茶几边上，接着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你不用这么着。坐下吧，姐姐想问你一点事。”

“什么事？你问吧。”周雨杰憨憨地笑着，手却在不停整理着衣服。

“你昨天晚上，去干什么了？”

“咳，别提了！昨天晚上师父叫我去帮他一起做桌子，那家谱还挺大，用的木材都是名贵木材，要求尽快做好。我和师父忙了一晚上，要不会这么累嘛！”

周雨晴明白他在骗自己，但还是装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周雨杰以为姐姐相信了，暗自舒了一口气。昨晚的事情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一场灾难！他不仅差点误杀了自己的姐夫，还差点害死自己以及其他的弟兄们。即便后来被直接释放，他还是心有余悸，梦里还梦到自己和其他弟兄全部跪下，被赵阔海一个接一个枪毙。所有人都死了之后，轮到自己时他忍不住大喊“别杀我”，才从梦里醒过来。

“哦，这样啊。”周雨晴说着眼睛又往他的肚子上看，但始终被挡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此时，她灵机一动，站起身往周雨杰的方向走去，手上摆弄着耳朵上的耳坠。就在擦身的一瞬间，耳坠掉在了他的脚边。

“哎呀，我的耳坠呢？掉哪了？”

周雨杰并未怀疑，以为真是她不小心，低头寻找起来。看到耳坠就在自己的脚边，他便弯腰准备捡起来。但这一弯腰，正好挤到了他肚子上的淤青，突然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周雨晴看到他中了计，暗地里忍不住偷笑，却还假装关切地问：“怎么了？哪不舒服？”

“没，没事。”

“我看你肚子疼，是不是着凉了？姐帮你揉一揉好不好啊？”说着手就伸向了他的腹部。

“不，不用了姐！我自己揉揉就行了。”

“你跟我客气什么？姐姐从小就照顾你，哪个地方我没看过的？乖，听话。”

“真不用了！姐，你别这样……哎！”

周雨晴的手按到了周雨杰的肚子上，还没用劲他就已经疼得忍不住叫了出来。撩开衣服，果然看到了他肚子上的那块淤青。

“呀，你这是怎么回事啊？”

“昨晚干活的时候不小心碰的。没事，不用担心。”周雨杰越来越觉得快瞒不住了，于是想让姐姐赶紧走。但周雨晴并没理会他委婉的逐客令，反倒收起了刚才关心的面孔，冷眼注视着他。

“还跟我说瞎话！你就准备一直骗我是吗？”

“姐，没有……”

“你姐夫已经找过我，把昨晚的事情都跟我说了！我之前一直试探你，是想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主动跟我说明白！可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变了，不是姐姐原来认识的那个周雨杰了！”

“姐，你听我解释……”

“你还解释什么？！”周雨晴开始抑制不住内心的情绪，嘴唇都在抖动，“烟帮是你入的，鸦片也是你押送的，枪也是你拔的！你要铁了心跟政府作对，跟姐姐作对是吗？”

“不是作对！是他们查得实在太严，逼得我没办法了！谁知道碰到姐夫，还对我下死手！”

“要不是你姐夫，你现在早就没命了！你们两个谁有事，姐姐都心疼的啊！”

“你心疼他是应该的，心疼我干什么？我在这家里已经是多余的了！还不如让我自生自灭，以后死了也不会拖累你们！”

“还说这些混账话？姐姐若想让你死，小时候就把你掐死了，还用等到现在吗？你如果不想认我这个姐姐，我绝对不会求着你！”周雨晴扭过头，踢开脚边的凳子准备冲出门去。周雨杰自知触怒了姐姐，一把拉住她的手，不停地说：“姐姐对不起，是我不对，我不应该怪姐夫，不应该说胡话。你原谅我吧姐，我什么都听你的！”

周雨晴背对着周雨杰，一言不发，但却早已泪流满面。她不想眼看着自己的弟弟这样一错再错了，不然哪一天东窗事发，面对冷冰冰的尸体以及家人的质问，她担心自己心里会承受不住。她也不想苛责必须赵阔海无条件地包庇周雨杰，因为这样不仅没有什么作用，还会让赵阔海也受到牵连。只有让他自己回心转意，才是最完美的结局。

周雨杰看到姐姐没有执意要走，心里松了一口气。然而当他转过来看到姐姐梨花带雨的样子时，却暗自惊了一下。他没想到姐姐竟然这么在意自己的事，会为他以后的命运忧心忡忡。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家里就基本不再是他的港湾了。大哥和二姐无视他，父亲见他一次数落一次，只有大姐偶尔会问候一下，但也远没有那么放在心上。然而今天却着实让他出乎意料。

“姐，你为什么会这么大反应？”

“为什么？就因为我是你姐姐！”周雨晴慢慢恢复平静，站在比自己高一头的弟弟面前，挺拔的身躯却让人觉得无比高大，“不管发生什么事，你的亲人永远会帮助你，爱护你。用你姐夫的话说：‘我不救你，谁救你？’”

“我知道。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心里明白。”

“你要是真的明白，就听你姐夫的话。”

“我姐夫什么话？”

“当政府的内线。弃暗投明，剿灭烟帮。这样你非但不会受什么刑罚，没准还能立功呢！”

“什么！姐，你在开玩笑吧！”周雨杰果然如她所料，站起来忍不住直嚷嚷，吵得周雨晴不停摆手，让他安静坐下来说话。

“我知道这不是你性格。但事情赶到这个地步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赶到哪个地步了？烟帮在兰汇这么多年，岂是他连合安想灭就能灭的？”

“你跟我犟什么？刚才那副诚恳的样子哪去了？”

“不是。姐，我实在是做不出这种事！烟帮的兄弟们对我都还不错，我要就这么出卖他们，不等他们报复，我自己心里就过不去了。”

“过不去也得过去！”周雨晴厉色道，“你姐夫说这是唯一的办法了！要不然他就带人直接把你抓起来！”

“好啊，让他来啊！烟帮里被抓的弟兄多了去了，不差我一个！”

“你！”周雨晴万万没想到周雨杰竟然这么固执。刚刚还低声下气地求饶，现在就翻脸不认人，自己还无计可施，一下子急火攻心，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