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亭子建在山坡上,因着地势较高,所以可将这花园中景色连同山庄一起尽收眼底。
程姣姣随夏清濯刚一进亭子,便有丫鬟在石凳上铺上软垫,奉上茶水。
该如何开口?说不想当少夫人,但人家未必真的想娶,而且这么拒绝,人家还当她眼高于顶所以看不上人家。
要是不说,总不能糊里糊涂地就让无瑕山庄的人以为她的未来少夫人。如果一声不响直接逃跑的话,那她以后都没脸见无瑕山庄的人了,而且江湖大派的规矩重,搞不好还要被全江湖通缉。
程姣姣用眼角看着夏清濯,双唇几番蠕动,终是没憋出一个字来。
他大爷的,真是要死了……
夏清濯看着程姣姣拽着衣角的手,双眉皱了皱,疑惑道:“姣姣,你……”
程姣姣深吸一口气定下心来:“夏大哥我今天听人说,进药泉的人一定要是夏氏族人。”
“哦。”夏清濯静静看着她,不置一词。
喂喂喂,好歹给一句能让她接下句的话,“哦”是什么意思?
“那我……”程姣姣内心万分纠结地指指自己,话完全卡在了喉头。
夏清濯一笑,转身看向亭外,道:“姣姣,你看这无暇山庄如何?”
程姣姣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恢弘大气,错落有致,景色优美,不愧是传承了百年的山庄,
“很好,很美。”
“那你又看我如何?”他转身看向她,眸光明亮。
程姣姣眼角一跳,完了完了,她怎么听着不对劲了。
“嗯,”程姣姣扬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夏大哥是我在江湖上的第一个朋友,是我见过最好的人,能与夏大哥这样的人相交,是姣姣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夏大哥永远都是我的好大哥”
程姣姣觉着,自己真是无耻到了极点,想不到她这么个人有一天也能说出这样一番圆滑又决绝的话来,不管夏清濯有没有那个意思,她这都是拒绝了,还带了一堆的高帽子,依着夏清濯的性子,估计连让她为夏家这条规矩负责的话都没法儿说了,而且她心里还很不要脸地想着跟夏清濯的关系依旧。
夏清濯的神情一僵,眼中的光一点点沉落,仿佛整个时间就此定格了。
程姣姣心中万分抱歉,却仍旧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保持着唇边的笑容。
好吧,她不指望再与夏清濯有联系了,就让他一脚把她踹出门好了。
有风吹过,乱了她的青丝。
他抬手轻抚,将她的不听话的青丝别于耳后。
他还在笑着,笑容中却满满的都是苦涩,她的心揪起,却不敢露出一丝端倪。
良久,久到她以为他会就这样一声不响地离去,他淡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认识姣姣也是夏大哥此生的幸事。”
看吧看吧,她是有多无耻,捏准了人家性格干坏事。
“无瑕山庄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若是他以后欺负你,你便来告诉我,我为你出气。”夏清濯偏过头,看向亭外的景致。
他?程姣姣的心中一跳,夏清濯定是看到那血麒麟了,他是以为她跟夏释冰在一起了吧。
程姣姣掩饰地笑了笑,含混道:“好啊,若是以后有人欺负我我一定来找夏大哥为我出气。”
瞧瞧,她又无耻了。
夏清濯笑了笑,回过头来又是往日温文的样子,“坐会儿吧,这亭景致不错,又凉爽,在这儿喝茶是最好不过的。”
“嗯。”程姣姣觉着自己装得好累,慌忙转过身去,却忘了身后就是石凳,一膝盖撞上去,身子不由得被撞得一踉跄,朝一边摔去。
“姣姣。”夏清濯忙抱住她。
“没事。”
程姣姣真想一头撞死算了,连忙自己站好,干笑了几声道:“夏大哥,坐吧。”
“好。”夏清濯的眸光从亭下的假山滑过,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
天色沉沉,秋风微凉,连日的阴雨绵绵,已是正紧入了秋。
程姣姣换了身略厚的水绿色上襦与白色齐地裙,略垂着头,缓步穿过本是花木扶疏的长廊,见那花瓣飘零了一地,沿着这回廊蜿蜒,零零星星展示着最后的芳华。
仿佛有所感应般,程姣姣抬头往前方望去,不远处荷花池的白石拱桥上,有人负手身后,静静的望着远方,似是在沉思。
那一如既往的雪白长衫,挺拔的身姿像是山顶的白雪,圣洁不可方物,却不知为何带了些许不可掩饰的忧郁。
程姣姣驻足犹豫,那雪色的身影却在此时转过了身,看向她。
有风吹过,卷起一地残花。
夏清濯立在拱桥上,看着程姣姣一步一步向他走来,水绿色的襦衣和白色的长裙衬得她仿若一朵盛开在碧绿树丛中的野百合,清丽又秀美。
夏清濯看着他,唇边笑意清浅,道:“身子可好些了?”
“嗯。”程姣姣轻轻颔首,昨日,夏清濯为她运功将余毒逼出,未料想那蛊毒竟如此厉害,折腾了老半日,放了好些血才将毒逼干净,弄得她失血过多挺不住晕了过去。
夏清濯的眼中清波荡漾,湛湛温柔似水,良久,他才开口道:“近日江湖上不太平,母亲去寺里进香,明日便要回来了,父亲让我去山上接她回来,所以,再过几个时辰我就要离开,明日下午便回来。”
“哦。”
夏清濯看着程姣姣,清浅的笑容里带着一丝忧伤:“姣姣,等我回来。”
“好。”
鼻尖清凉,一滴雨丝从天空飘落,程姣姣抬手让细雨落在手心。
他看出来了吧,她要走。
“少爷,时辰不早了,该起程了。”南森站在廊下道。
夏清濯的手微抬,似是要拂去程姣姣额头上的雨滴,却又放了下来:“下雨了,快回去吧,别着凉了。”
“嗯。”
……………………
半日的秋雨使得天色更加沉暗,暗沉的云层灰蒙蒙地挤满了苍穹,雨滴滴落在一朵还未衰败的花朵上,轻薄娇嫩的花瓣摇摇欲坠。
室内没有点灯,昏暗的光线从窗缝透进来,屋子寂静得仿若无人。
程姣姣靠在软榻上假寐,突然睁开了双目,起来一把推开窗户。
冰凉的空气混合着湿意扑面而来,一抹红色身影立在庭中。
昏暗的天光映得红衣黯淡,仿佛凝固的血液。
程姣姣心中怔然,朱唇微动,吐出无声的三个字:“夏释冰。”
他没有遮伞,应是在雨中待了太久,发间衣衫已落了不少雨,却未露丝毫狼狈。
拿起靠在门边的紫竹伞撑开,程姣姣快步跑到夏释冰身前,抬高了手将伞撑在他头上,却闻到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程姣姣捏住鼻子却未向后退,看着夏释冰道:“你怎么了?怎么大白天便喝这么多酒?”
他的唇角紧抿,眼神幽暗,带着某些叫人无法琢磨透的神情,好像压抑着一股倔强的悲伤。
“怎……怎么了?”程姣姣迟疑着问道。
腰间被猛地箍紧,紫竹伞摔落在地,程姣姣猝不及防地被按进他的怀中。
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一声不吭。
“你——”程姣姣浑身一僵,双手扶上他的肩旁,下意识要想推开他,却倏地犹豫住了,仍由他这样抱着。
风裹着冰凉的雨丝打在脸上,良久,空气中再次响起程姣姣迟疑的声音:“你……”
话音未落,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她被夏释冰横抱而起,还未还得及反应,他身形一纵,已越出了院外。
程姣姣环住他的脖颈,望着他线条坚毅的下巴,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不语,只是望着前方,一味向前。
程姣姣见此,也不再多问什么,只是安静地靠在他的怀里。
细雨落进了眼里,程姣姣微眯起眼睛,感觉到抱着自己的双臂轻微一震,接着程姣姣的双脚便落了地。
这是靠近城门的一处草地,高高的城墙近在眼前。
草地临着穿过整座城的河流,河堤上没了绿叶装扮的柳树显得瘦骨嶙峋,死气沉沉地仿佛接近了生命的尽头。
“带我来这里做什么?”程姣姣问,仿佛印着阳光的溪水般得眸子即使在这样的气候里仍然闪着亮光。
夏释冰看着程姣姣,邪魅的双眼中无波无澜:“把血麒麟还给我。”
“嗯?”程姣姣眸光一怔,那玉佩果然是他放到她身上的。
夏释冰的眼中透出慵懒,嘴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弧度,一字一句清晰道:“我说,把血麒麟还给我。”
程姣姣眼中的波光一窒,接着恢复如常,嘴角强勾起笑容反问道:“你为什么带我出来?”
夏释冰双臂绞在胸前背靠着一棵柳树,道:“因为我不想待在夏清濯的地盘上哪怕一会儿。”
很奇怪的反应,程姣姣心中不可抑制地涌起一阵酸痛,脸上却比方才要笑得自然多了,可嘴巴却仍旧问了一个很傻却的问题:“那你刚才为什么要抱我?”
“因为我在好奇,像你这种容貌不算绝色,身段又不妖娆,性子也不温柔的女人我当时为何会脑袋一热为把血麒麟给了你?”他的语气轻佻,面带不屑。
所以现在后悔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