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公子啊……”夏未婵说道,微微昂起的头映着月色,颊上现出一抹柔和的光晕,眼神里好似闪着一片梦幻般的的温柔神色。朱唇微启,似乎正是在回忆,又或是在措辞,面上有着少女独有的娇羞神情。
齐攸朗愣愣地看着她,心里蓦地一片冰凉。
是啊,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吧。那一晚自己受伤,误打误撞间让夏未婵以为自己是为了救她而伤,所以心中才多了份感激之情,而她一向心思简单,或许并不会表达这种情绪,反倒让他误解成了或许是一种相许。
更遑论楚翰天即便是抛开帝王的身份,那份英姿勃发的气势也着实会让女子心折。况且夏未婵还是个不解□□的人,而楚翰天初见时就已经有了讨她欢心的意思。他后宫中妃嫔无数,早是深谙如何博得女人的青睐,虽是只短短几日接触,夏未婵会否芳心暗许也是未可知的事。如此,再想自己那莫名起了的怜香惜玉之心,反倒是可笑,他凭什么笃定夏未婵就不会对楚翰天心仪,凭什么就认定自己希望让夏未婵远离楚翰天就是对她最好的安排。
脑海里迅速地闪过种种思绪,齐攸朗心头暗暗升起了气馁的心思。罢了,罢了,若是他二人早是郎有情,妾有意,自己又何必枉做小人的装模作样去为夏未婵考虑这样多。
齐攸朗一挥手,尽量维持着平稳的语气,却是难掩一丝失落道:“算了吧,夏姑娘若是不想说,就不用为难了。”
夏未婵听了这话,神色有些赧然,似是松了口气,眼睑微微垂下,遮住了一双黑眸,唇角带了丝笑意,这一抹女人特有的,好似被说中心事般娇羞之色,更好比是一柄利刃,瞬时刺进了齐攸朗的心口。猝不及防地一疼,让他身形几乎都有些不稳,禁不住晃动了下,才深深吸口气,颓然道:“夜风有些凉了,咱们回去吧。”
“好。”夏未婵柔顺地说,静静地跟在了齐攸朗的身后。
两个人默默穿过客栈的大堂,上楼,齐攸朗的脚步缓慢而沉重。
明明心里酸的厉害,齐攸朗却暗暗下定决心,既已是如此,不如就干脆替楚翰天问个清楚,省得日后还要问,心里再又疼上一次。在夏未婵拉开门准备回房间的那一刻,他轻轻地一扯她的衣袖,艰难却又执着地问道:“若是楚公子有意娶夏姑娘为妻,夏姑娘意下如何?”
“啊?!”夏未婵似乎是惊了一跳,纤细地指尖覆在唇上,脸上又现出刚刚那般羞赧的神情,那欲语还休的神色,让齐攸朗气息愈发急促,用尽最后一点镇定,强颜欢笑道:“夏姑娘不说话,是同意的意思吗?若是夏姑娘同意了,在下即刻就修书一封给楚兄,或许咱们西下回去之后,治好霍二公子的病,楚兄迎亲的花轿也就到了。”
“可是,我并不记得楚公子了……”夏未婵为难道,“齐公子,我……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记人的本事一向最差,您刚才提起,我想了很久,只记得是跟您一起的一位公子,到底是什么样子,却是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啊……”夏未婵的答案让齐攸朗好一会儿没能反应过来,大喜大悲的情绪,在心口翻腾得让他有点不知所措。夏未婵见他久久不语,忍不住自责道:“齐公子,对不住,您的朋友,我本该是好好记住的,可是当时却并未留心。下次若是有机会见面,未婵一定好好记住楚公子。”
“不用!你就忘了他吧!”齐攸朗脱口而出,声音大的把自己都吓了一跳。说完,才有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讪讪地笑了起来,夏未婵见齐攸朗笑,便也跟着笑。齐攸朗这下心情顿时大好了起来,笑得愈发真心,夏未婵虽是不明所以,但见齐攸朗如此,便也是陪着一起高兴。
终于把压抑了一天的那股子烦恼从胸膛赶走,齐攸朗有些得意忘形了起来,轻轻扯住夏未婵衣袖的手往下一滑,顺势便握住了那双柔弱无骨的沁凉小手,低喃道:“未婵,你真好。”
夏未婵眼中闪过一抹惊喜,亦带了几分羞涩,痴痴地看着齐攸朗,似乎完全不介意他就这样握着她的手,也不好奇他如何会说了这样一句话。
好一会儿,还是齐攸朗先回过神来,察觉了自己的唐突,轻轻地松了手,柔声对夏未婵说道:“未婵,去歇着吧,天晚了,明天咱们一早还要上路。”
“公子也好生休息。”夏未婵施施然一福身,转身进了屋子里。
齐攸朗却又对着那门足足愣了半盏茶的功夫,脸上是十足十的,跟他清逸的五官完全不搭调的傻笑。
似乎是去掉了一块心头大患,齐攸朗终于有理由说服自己,既然相处了那么多时日,夏未婵连楚翰天的样子都记不住,那这忙,可就不怪他齐攸朗帮不上他的皇帝兄弟了。
楚翰天那人虽然骄傲却又豁达明理,他要的美人从来都是心甘情愿地跟着他的,若是有一丝的不愿,他从来也不会强求,更不会苛责。以往并非没有进宫后表示不想留在宫中的女子,楚翰天不仅没有为难,大多还是好好地给那姑娘家安排了她满意婚事。
唯一的例外也不过是陈瑜,不过陈瑜到底还是有些特殊的。她是三朝元老的遗孤,可是后来家中人丁稀落,到了她这一代几乎已经是伶仃一人。她虽然不愿入宫伴驾,楚翰天却也不能轻易地把她许了人家,因为先皇在世时都说过,陈门之后,绝不能有丝毫的委屈。
慎之又慎的结果,就是陈瑜在宫中一来二去久了,到底还是喜欢了楚翰天,愿意留了下来,虽是即便是大婚之后,二人常常别别扭扭的,但陈瑜总也不能说是不甘心情愿。
不过,这一切都跟夏未婵无关,她不会是陈瑜第二。她没有那么显赫的出身,也没有那么复杂的关系。楚翰天只要知道夏未婵对他没有丝毫的意思,就总该知难而退地放手了。
齐攸朗想着这些,愈想愈安心,于是,这一觉睡得极美。
一早柳柳进来伺候齐攸朗起床时,他还没有醒,但是睡梦中,脸上却是个大大的灿烂的笑容,这让柳柳在齐攸朗醒了之后忍不住就问道:“爷这是做了什么好梦啊?这样的开心?是升官发财还是娶媳妇?”
齐攸朗一撇嘴,很不以为然地看看柳柳,“你当爷这么没出息吗?升官发财娶媳妇的事,还要在梦里去偷着乐?”
“那会是梦了什么呢?有很多好吃的东西?”柳柳听了就愈发的好奇起来。
齐攸朗被她气得直笑,“你当爷跟你一样啊?”
柳柳听了,嘟了嘴,冲齐攸朗一皱鼻子,也就识相地不再打听。
齐攸朗看着柳柳在屋里忙碌的身影和快乐的笑脸,又想起夏未婵,心里一时不禁感慨了起来。
以他的年纪早到了该成家岁数,以往父母催时,也不是未曾想过娶妻之事。只是,催得并不太紧,他也就没那么着急。
那时候,他以为他的未来的妻子会是什么样呢?或许他也曾在心底暗暗勾画过几次,虽并不清晰,但却绝不是夏未婵的样子。
他那时候甚至还想过,如果父母真的催得紧了,他倒是不反对娶了柳柳。他是个闲不住的心性,其实柳柳这样的丫头最适合他,虽然是年岁略小了些。但是她乐观、坚强、聪明又能吃苦,会照顾人。有她在身边,就似乎永远不会知道什么是发愁。若是娶了柳柳这样的姑娘,日后他再东奔西走,依然可以不被束缚住,而且她还能随时随地在他身边贴心地照顾着,似乎这就已经是最完美的选择了,虽然这对齐攸朗来说也是无可无不可的事。
但是,夏未婵的出现,让齐攸朗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在你没遇到想娶的那个女子之前,所有的假设都是不成立的。你形容不出她该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适合你,但是,见了她,就不由自主地会去设想二人牵手至迟暮的画面。
柳柳帮着齐攸朗收拾好了所有的东西,一抬眼,看齐攸朗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不禁纳闷道:“爷这么盯着奴婢干什么?是奴婢哪没做好?还是您有什么吩咐?”
“做得好,哪哪都做得好极了。”齐攸朗笑着过去捏了捏柳柳的小脸,高兴地吩咐道:“去喊上孟兄和夏姑娘,咱们上路了。”
柳柳被齐攸朗的莫名高兴弄得有些糊涂,不过对她来说,爷高兴了就好,便也就欢天喜地地出门去喊人,又去备好了车。
又是走了一整天的路,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西域的边城。
城中似乎有些萧索,比起前一年齐攸朗来时,透出一股说不清的别样冷清。不过心情大好的齐攸朗此时也没去想太多,只是先安顿下来,便找人去给在西域的朋友送了信,准备隔日就去登门拜访,让朋友帮忙他寻到此次西下要找的药材。
齐攸朗的朋友却来得极快,他们才是吃过了晚饭准备歇息,那人却并不是打发人来送请帖,而是亲自登了门。
“尤卓,这么晚了怎么还亲自跑了一趟,不是说好明日我便登门拜会吗?”齐攸朗亲热地拍着来人的肩膀。
尤卓朗然一笑道:“品清来了,兄弟当然要亲自过来迎接,不过今日过来,也是想对你说,如今扶胡城中正是瘟疫肆虐之时,若是进城,可是要提早做了防疫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