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着目的地也不过还有一天一夜的路程,齐攸朗这一天在客栈里收到了皇上派人送来的信。自打看完信,齐攸朗就把自己关在了屋里,整整一个下午都没出屋。
皇上知道他的行迹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临行前他已经给京里去了书信,给楚翰天大致言明了此次西下的事,毕竟他总是背着个为朝廷办差的钦差的名声,他之前出门在外,每次要去下一个地方之前也都会给楚翰天写信过去。当然,楚翰天的眼线天下遍布,齐攸朗也从没有想过有什么事要瞒着他。
可是,他收到这封信却很气闷,因为前半封信里楚翰天都在为他痛失的那个孩子而难过,也为陈瑜对他的不原谅而懊恼。而后半封信,却是通篇在问夏未婵的事,信的末尾对齐攸朗道,“品清,朕已经等不得你徐徐图之了。你现在就告诉夏姑娘朕的身份,问她愿不愿意给朕当妃子。”
看完信,齐攸朗这口火就直接堵上了嗓子眼。
以往他出门在外,也少不了收到楚翰天几封信,毕竟楚翰天虽然是皇上,真正的知交却也不过齐攸朗一个。可是他知道齐攸朗的脾性是个闲不住的,也不愿意困着他,就由着他满天下的晃荡,还给他找足了理由和借口。在这点上,楚翰天虽然是帝王之尊,但是作为好朋友还真是无可挑剔的。那时,齐攸朗不在身边,他没个能说话的人,就时不时给齐攸朗写信,大多是谈天说地,让齐攸朗写信给他讲些新鲜的事,也时不时地关心下齐攸朗的身体及其他。
但是这一次,楚翰天在信里没有只字是对齐攸朗的问候。
当然,这并不重要,齐攸朗倒不至于小气到去在意楚翰天是否对他关心,男人之间的友谊,很多时候并不需要太多的表面功夫。让他气闷的只是,楚翰天这么事无巨细地问着夏未婵的事,这么亟不可待地想让齐攸朗用尽一切办法让夏未婵进宫。
而且,楚翰天还明明在前半封信里有意无意之间流露出对陈瑜的爱怜跟呵护,怎么能够话锋一转,就开始惦记着另一个女人呢。
齐攸朗觉得自己替陈瑜不值,毕竟她刚刚失去了跟楚翰天的孩子。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再没什么比丧子之痛更痛彻心扉了。而楚翰天此时此刻竟然还惦记着宫外的美人,简直就是没有心肝了。以往,无论谁暗地里指摘楚翰天喜好收集美人一事,甚至连他也没捎带脚的骂了,齐攸朗都从来不当回事。虽然理念并不相同,但是,毕竟美人想要入宫的事,从来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楚翰天的喜好,也正是满足了某些人的需求,原是无可厚非。但是这会儿,齐攸朗不乐意了,并且十分的不乐意。
他其实自己也明白,不乐意的根源很简单。什么替陈瑜委屈也不过是他心里尚能摆上台面的理由罢了。最最根本的还是楚翰天不能这样惦记着夏未婵。不能在明明心里这么记挂着另外一个女人的时候,还惦记着夏未婵。
喜欢夏未婵就必须一心一意,容不得还有这样左拥右抱的念头。若想与夏未婵共度一生,那就得做好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准备。因为这样的女子,容不得一点不纯净的感情来亵渎,只有他齐攸朗这样洁身自好、用情专一的男人,才有资格去喜欢夏未婵。
斩钉截铁地想到最后,齐攸朗自己却又惊出了一身冷汗。
对夏未婵,他已经到了非君不娶的地步了吗?他已经有了势在必得的心思了吗?
到了晚饭的当口,齐攸朗出来吃饭。一脸灰白、气馁的表情,把柳柳和夏未婵都惊了一跳,“爷,您是不是旧伤又发作了?怎么气色这样不好?”柳柳担忧道。
“公子身子上哪不舒服吗?”夏未婵也紧张问道。
一直埋头吃饭的孟童松这会儿也抬头看了齐攸朗一眼,放下饭碗,不由分说地捉过了齐攸朗的手腕,就号起了脉,根本不理会齐攸朗往回缩着手说道,“没事,就是有点累……”
孟童松仔细感觉了一下脉相,便就松了手,继续拿起筷子夹菜,嘴里淡淡道:“少走脑子,前几日才伤了元气,此时最忌忧思过度。”
这话说得齐攸朗一个劲儿的不自在,柳柳却还不明就里地问道:“爷?发愁什么事啊?皇……楚公子来信儿说什么要紧的事了?”
“没什么,吃饭吧……”齐攸朗不想多说,意兴阑珊地夹菜吃饭,吃完饭又是一头扎回了屋子里。
他此刻的确有苦恼的理由,他原本是想着楚翰天做事从来都没个长性,对美人的喜爱也是几天热度,此时回京已经一个月的时间。他以为楚翰天早就忘了夏未婵的事,或者即便记得,也没有那么急切的心思了,谁知道竟还是如此念念不忘,一封信里大半段都在絮叨这事。
这让齐攸朗很尴尬。他仔细分析了自己的心态,对夏未婵,他觉得他的确是动了心思,但是这心思到底到了哪一步,这会儿他自己也说不好,但是,横竖却也不至于这辈子就非君不娶的地步。可是这事里一旦插进来个楚翰天,可就是不一样的事了。
就算不去想跟皇上喜欢上同一个女人到底是多危险的事,单就只说朋友之间,楚翰天既然已经跟他表明了对夏未婵的心意如此,那他如果在放任自己也去喜欢这个女人,简直就是毫无道义可言了。之前不特别上心此事,总是以为楚翰天慢慢也就淡忘了这事,到时候,他若是有机会再又找到什么美人送回京里,这页也就彻底翻过了。如今,显然,是他想简单了。
晚饭的时候心里就憋的慌,吃完饭又是直接回屋歇着,这会儿齐攸朗觉得肚子里涨涨的有点难受,长叹一声,他决定暂时先不去想这些事,出去散散步换个心情。
走到当院里,抬头望着头顶的明月,齐攸朗却又不期然地想起半月前,同样的月色下,混战中,那翩若惊鸿的女子,恍然如仙女临凡一般,刹那间夺去了他所有的神智,竟然忘了自己身处险境,那夺人的美丽,似乎让他即刻就丢了性命也不愿错开一刻的眼珠。
他,其实,是比楚翰天更为好色的人吧?只是,他以前太自命不凡而已。齐攸朗自嘲地笑笑,低回了头,齐攸朗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叹息了声,“罢了,罢了。”
“公子在发愁什么事吗?”齐攸朗本是无意识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子,自己默默地劝慰着自己,这熟悉的清澈声音却让他心口骤然一阵狂跳,瞬时浑身都热了起来。
抬头,微笑,齐攸朗克制着心口的激动,“夏姑娘也出来走走吗?”
“不是,在窗口看见公子在此间赏月,本是不想打扰,可是却又听见公子一声接一声地叹息,忍不住想来问问,看看我是不是能帮上公子的忙。”
夏未婵的眼神那样清亮,就如同今晚的月光一样,而那黑眸里隐隐的一丝担忧,让齐攸朗更加心动,只是,他却强迫着自己别开头去。微微沉吟了下才说道:“没什么,只是这几日赶路赶的急了,有些乏。”
“都是我们连累的公子。”夏未婵听了这话,垂下了头去,再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听出她声音里的沮丧。这让齐攸朗忍不住就安慰道:“没什么,其实休息了一个下午和晚上,已经好了,所以才想出来走走。”
夏未婵不语,只是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齐攸朗,有一会儿才肯定地说道:“日后,未婵一定会报答公子的。”
“不说这些了……”齐攸朗听夏未婵这样说,心里更加烦躁,下意识地就岔开话题道:“夏姑娘去过京城吗?”
“没有。”
“那以后想去京城吗?”
“公子若是去,未婵就去。”
“咳咳……夏姑娘听说过当今皇上的事吗?”
“不曾。”
“皇上……嗯,喜欢美人,以前有很多民间的美人入了宫,成了皇上的宠妃,若是做了皇上的妃子,就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那真好。”
“呃,那你呢,夏姑娘,你想没想过,嗯,进宫……做皇上的妃子?”齐攸朗有点艰难地问道,虽然知道这话也许是有些唐突,甚至是有些亵渎了夏未婵,但是,既然楚翰天要求了,无论是皇上的旨意,还是兄弟的嘱托,却也是早晚都要问出的话。
“那还能见到公子吗?”
齐攸朗脑子里千回百转,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夏未婵却是问出这样的一句话,一时反倒是有些呆愣,好半晌才是讷讷道,“皇宫内院中人,岂是寻常人能得见的。”
“哦,那我就不想进宫。”
夏未婵出人意表的话,让齐攸朗完全跟不上她的思路,好半天,才只能又牵出下一个话头,“夏姑娘还记得前几日跟我在一起的楚公子吗?你觉得他这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