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进来叹口气,“人啊哪有不计较的，不计较那是表面”

木兰无奈笑笑，“以后不会给咱们家穿小鞋吧？”

“谁知道？就看宋家和双双度量了,人啊,就是关系不好处,你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人。”

军需官上门从不空手,宋家的日子蒸蒸日上，别说宋双双穿戴，就是双双娘都置办了几身新衣服。宋家一时风光无限,羡煞了冯氏。她将目光放到了王晓雨身上，可惜闺女还小。

“等着吧！我闺女可是识文断字,还会说洋文，总有一天这个大院最风光的就是我！”

冯氏对王晓雨上学态度突然来了个大转弯,她算想明白了,闺女也是资本，闺女嫁得好，就能给她带来切身利益。

“我娘一定想让我嫁一个有钱有势的”

“哦”冰兰应付地回答,姑娘好像也不需要她说什么，很多时候只是将冰兰作为一个听众。

“我不会听她的，我要去欧洲，去留学”

“哦”这姑娘志向远大啊！

“你真没趣！”王晓雨姑娘看了眼木讷的冰兰。

没趣你到去找有趣的？干嘛天天死标着我？王晓雨再次坚定了自己的目标,她今年就要去中学,中学就有费用了，每年的学费就是十几块,加上书本衣服和其他，她在争取教会资助，所以她很努力。

民国普通百姓家孩子是上不起高等学校的,一家子一年收入不过一两百块，生活开支就去了一百块，加上人情分子，天灾病业，婚丧嫁娶，一年能省下几十块的就是好人家，大多收支平衡。普通的一年能省下十几块就不错。

也就将将够交中学学费的，可谁家舍得？尤其女孩子，上完学就要嫁人，明显是赔本的买卖，除非那些富足人家，思想还要开通的。普通百姓除非想赌一把，给闺女增加出嫁的资本。显然冯氏只想供王晓雨到高小毕业，王晓雨想上中学只能想其他办法。

冰兰想去中学，但想到又要与这姑娘一起便将时间退后了一年，再说她小，真不着急。大院内谁也没想到王晓雨真的拿到了教会资助的免费中学入学通知。

1922年后国民教育实行“壬戌”学制——六三三，即六年小学，三年初中，三年高中。也就是我们现在沿用的体质。冰兰没急着升初中，这一年便在家待了一年。跟玉莲学学画，写写字，帮着带带孩子。

倒是许氏看冯氏那样子提醒冰兰要不要去上学？家里不用买房，不用租房，现在秦铁军也挣钱了，许氏觉得供冰兰上学还是能供得起。做个女先生也不错，街上偶尔遇到女先生许氏不是不羡慕。

民国读书重视教育深入民心，有学识的人越来越被看重。读四年初小的孩子便能写会算，这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底层百姓但有能力也会希望家里出个文人，就如以前全家乃至全族都想供出一位秀才举人老爷一样。

出人头地是每个人的梦想，秦大川已经决定让小儿子努力上学，家里有一个继承他手艺的人足够。许氏也开始积攒着儿子的学费，据说大学的费用很高，政府办的每年都要五六十块，私立的少则一百，多的二百。

手里那些钱过日子还好，真的供一个学生真不算啥。

冰兰手拿小棒子敲打着秦铁坤的小胖手：“从一数到一百，不然不给糖吃！”

“12345……”那边写字的李友林抬头看看，接着低头写字。

外面许氏和玉莲坐在游廊不禁失笑：“你这个儿子还真得冰兰管教，你看刚几天就会数数了。”玉莲道。

“刚几岁的孩子就要天天学东西？他们小时候我可都没管过！该啥样还是啥样！”许氏做着手里的活，她不像玉莲，那双手画画写字就能赚钱，穿什么都要买。

“严师出高徒，冰兰是想铁坤能出息”

“我倒没看你管孩子多严，你看友林多稳当？”

“他随了先生，你家冰兰也不用管，她画的线条不必我的逊色了，假以时日绝对超出我。”

许氏一听开心了，“你说冰兰也能靠画画赚钱？”

“应该吧，不过这碗饭不好吃，在琉璃厂挂单的画师很多，能养家糊口的却不多。当初先生若不是遇到伯乐和有人指点怕是吃饭都成问题。”

许氏想起当初李先生有顿没顿的日子点点头，邱玲带着刚会走的老三过来凑热闹，听闻两人说起冰兰，心里高兴也失落。冰兰越好，与她老弟差距越大，两人走到一起的可能性越小。改天回娘家还是劝劝老弟歇了心思吧！

一个纸扎匠养家糊口是可以，再高就很难达到了。大院内女人依旧喜欢坐一起做针线唠嗑，只是主角慢慢到了宋家和冯氏身上。两人都为自己闺女的美好前途画着大饼。

玉莲一贯不参与其中，整座大院她看好的只有冰兰和鲁家的鲁东林。当然自己儿子更看好。

鲁家的小儿子自上学便慢慢沉稳起来，过来请教李先生的时候她能看出，那是内秀的孩子，心中有数。

周氏从不在人前吹儿子，从这一点看，秦家与鲁家结亲是最好的选择。事实也如此，许氏不是一次庆幸选择了鲁家。

宋双双的回门宴办得是非常热闹，大半个胡同都来吃流水席。“我还以为能吃到细八碗呢！”冯氏撇撇嘴。

婚宴的八大碗讲究很多，都是八大碗还要分粗细和清真，光听名字就知道等级不同，菜品不同。里面最普通的就是肉八碗了，也就是普通人家红白事吃的。再高等一点就有鸡鸭鱼肉和山珍海味了。

那些东西在百姓眼里都是中看不中吃的，吃一碗桂花鱼骨还不如吃一个大肘子实在。而口子上的厨子拿手的就是家常味。

有些东西想吃只能在红白事上吃，口子上的规矩就是你入了口子行当就不许转做其他，口子上的厨艺代代传，你去馆子就是吃不到这个味。冰兰是非常想吃细八碗的，可惜到现在还没机会。谁家也不会做冤大头请人吃细八碗，主要是各家都是普通百姓，收入有限。

一桌两三块能办下来为啥要花十块八块？除非钱多想装门面！

冰兰看着秦铁坤能识几百个字，会被一些朗朗上口的古诗了才正式去上中学，依旧是教会办的学校。这次是美国教会办的中学，学费高，但教学水平更高。几乎是英文教学，老师大多是英国美国人。

学校条件更好，教室，宿舍，图书室，各种运动器材都很全面，管理也很严格。冰兰要去住校，每周回家一次，每月食宿费用大约三块，学费每年五十六。

这么多钱许氏是舍不得的，冰兰没用她纠结，主动拿出一百块钱。哪来的？卖故事攒的，一本《中国成语故事》一本《童话故事》。都是配有插图的绘本，童话故事居然是国外的几个童话！

二十世纪初很多国外童话已经陆续翻译成中文，并受到世人喜欢，冰兰只是用工笔和彩绘将故事画出来，这样就增强了阅读感。谁都没想到冰兰利用在家一年的时间做了这事。

既然自己能赚钱就去上吧！许氏没要冰兰的钱，主要是冰兰也没打算给她，这些钱她要留着上学。

冰兰的绘本故事还是蛮受欢迎的，一经面世效仿的大有人在。商人逐利，说是印了三千本，市面上绝不只这一点，李先生给冰兰刻了一枚印章，以后在合同内出版的书籍都印上印章。没印章的便是书上私下出版的，或别家盗版，到时候再追究版权问题。

“这个毕竟是小利，糊口即可，时间还是用在书画上，那才是正道。”李先生谆谆教诲。

“是，我赚了上学的钱即可”上学真不是百姓能承受的。

冰兰这事本想隐瞒却是瞒不住的，冯氏一看这就赚钱了？王晓雨一回来便让她也画。两人一起学画画，没的冰兰能画她闺女就不能画。王晓雨一样发愁未来的学费，两人都师承玉莲，冰兰能她当然也能。买了一本画册看了看，姑娘也学着画起来。

等王晓雨画完一本册子，市面上已经涌现出一大批这类的画册书籍。出版商看后觉得工笔不纯熟而拒绝。搭了纸笔颜料却一分钱没赚到，任谁也不服。王晓雨过来找冰兰问缘由的时候，冰兰已经有了准备答案。

“我就是占了先，现在我再拿去人家一样不会要。如果你真想赚外快，倒不如写一些小说，给报纸刊物写。”

冰兰的提议再次激励了姑娘，想想也是，看了那么多读物自己就不能写？

冰兰还是蛮佩服姑娘执着的性子，王晓雨在投稿退稿中锻炼着，某日还真让她投成了一篇稿子，得了二十块，不算多，却也不少。大院的焦点又集中到了冯氏这边，她真的做到了大院瞩目的人物，不过这远远没达到她的目的。

民国的文人地位是前所未有的高，书籍报刊卖的价格都很高，一本不错的十万字小说能卖一块一本。当然买得起的不多，卖到三千本书商就不亏，何况国人那么多，只要写得不赖都能赚到钱。

姑娘尝到甜头，更加努力写起来，冰兰看过，都是一些模仿风雅的小说，不过姑娘的想象力很丰富，模仿中多了自己的构想。

冰兰把持着收入，缺钱了才弄点钱花，不缺钱了该干啥干啥。一盆兰花卖出去还能得二三十块，想赚钱处处商机。没事就教训秦铁坤，她可不想家里再出一个纸扎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