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五年,公元654年,十?二月十?七日,高宗离京师谒昭陵拜祭太宗。
“这次的祭祖,你就随我一同前?往吧!”
还没等到我想好理由劝说李治带我前?去,他竟比我先行一步,亲自提出要让我同行到昭陵去拜祭太宗。
“想要废立皇后,这次倒是个不错的试探机会。一来,可看看群臣和民间的反应;二来,这次的祭祖本来该只由皇后伴行,我把你也带上,也算是给了天下人一个暗示——让他们认清楚皇帝的想法。”
本来,我苦恼着要怎么为李治寻找理由,没想到,他自己却首先想到了,而且是我没想过的。我只想到,带我去昭陵是向太宗的“示威”,却没想过,真正被我们“示威”的人,是王皇后才对。李治心思的细密,当真是已走到“滴水不漏”的境界了
“只是……苦了你,那会儿正是临近你的产期,若是半途中出了些?什么?差错……我……”
我低头微笑,抬起手放在他的胸膛上,从容说道:“圣上不用担心,只要为了圣上,臣妾甘愿受任何的苦。臣妾也相信,上天不会不佑护我们母子的。”
所以,如今我才得以与李治、王皇后一同坐于圣辇之中。
只见王皇后今日内着?广袖娟纱流彩长裙,外?披金凤纹纱袍;头梳如意高寰髻,饰以六支盈玉翡翠钗。呵,如此隆重的打扮,可是为博李治一个回眸,还是向我宣告自己才是六宫之主的身份?相比之下,我的衣着妆容甚为雅素,一是因过重的服饰会给孕中的我添负,二是为了以免又给人以“妖媚惑主”的印象。
反正,若要真跟膝下无子的王皇后比较,我高隆的肚腹才是最好的筹码。孕装,该是她渴望了十?几?年却一直得不到的服饰。
“媚娘,你可还好?”李治见我脸色苍白、嘴唇发紫,便伸过手来握住我冰冷的手。“你的手好冷!”
“谢圣上关心,臣妾……臣妾并无大碍,兴许只是有些?乏了。”我勉强对他挤出一个惨白的笑容。说没什么?大碍,那只是表面之辞,我已经能够感觉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了。刚出宫时还好,可是这一路颠簸,别说孕妇了,即使是正常人,会有呕吐感也是常事。如今我的额头上早已是冷汗直流,鞋内的脚趾头,可都紧紧地咬在一起,就差没有握住拳头了。
李治知我是逞强,却也无奈,毕竟总不能因此就让整队皇家车马停下来让我休息,若他真这么?做了,才是对我的不利呢,又落下些?话柄在文武百官的手里了。
他挪了挪自己的位置,往我这边靠近,让我的头伏在他的肩上,用手环抱住我。我有些?抗拒,毕竟王皇后就坐在旁边看着?,可我正虚弱,无力挣脱,也知他是真紧张,只得由他任性。王皇后看我们如胶似漆,心生妒火,可在皇上面前又不得发作,忍着?一腔怒气无处发泄,只好以鼻息哼出一声不满,甩头看向别处。
若是平时,我大概会喜心观赏王皇后的这副表情?,可现在,我却再无心情?去注意她——现在,我已不仅仅是身体?不舒服那么简单了,腹部已经开始有股股痛感涌来,向我身体的各个部位扩散。
下意识的,我紧紧地抓住了李治的衣襟。
那种痛……我清楚得很!
“媚娘!媚娘!”他有些?惊慌失措地唤着我的名字,可是此时的我,却根本就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只觉得下身有些?湿湿的……好像有些?什么?渗了出来……
“圣上,圣上!”王皇后见我们这边有情?况,便回过头来看着?我们,可只看了一眼,却吓得她失色。“你……你看……武昭仪……武昭仪流血了!”
李治立即往我裙裤上看,只见鲜血,已经染红了一大片,不过是因为我穿着深紫色的衣裙,所以难以察觉。
看来……这血流了不少时候了……
我咬咬牙,忍住不让自己晕过去。我知道生孩子这事,靠得就是一股气,若是我现在晕厥,接下来就更难办了。虽然这一切,我都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真正要经历时,却还是一阵心慌……
我要跟着?历史走,可历史却不会回头拉住我的手带我走……武则天能够顺利生产,我却不一定!
“都给朕停下!”李治拨开圣辇的纱帘,朝外?头大吼道,“喧太医!”
群臣见圣上如此,都纷纷交头接耳,猜测着?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不久,即有四名太医地连滚带爬地赶了过来,颇为狼狈。其中领头的是太医院总领事韩太医,他被获准进入圣辇,一看我如此情况,眉头立即紧皱到一块去了。稍微给我把脉,便能轻易得出结论,颤抖着?下跪道:“回……回陛下,昭仪娘娘这是要生产了!”
李治握紧了拳头,大抵是在责备自己,旋即又想喧来随行的接生婆。我因知道历史,提前?就吩咐好要让负责接生的嬷嬷随行了,李治本还觉得不吉利,只是顾及我的性命安危,不得不同意。
“负责接生的嬷嬷呢?!还不赶快叫过来?!”李治嘶吼道。
“圣上,你是想让武昭仪在此处诞下龙种?这怎么可以!祭祖的时辰一旦延误了,那可是对先祖的不敬!”王皇后突然插嘴道,想要阻止李治,置我于死地。
我虽是承受着无比的剧痛,可脑袋还清醒得很。她如此对我,视我性命如草芥,我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无奈我现在无法与之对抗,只得加紧了手上抓住李治的力度,大声惨叫,坚定李治。
“啊……!好痛!圣上……圣上!”
“那难道媚娘和皇儿出事,就是对先祖的尊敬了么??!皇室血脉,岂可儿戏!”果然,李治对王皇后的厌恶更甚,立即厉声反驳道。“你给朕下去!”
皇命难违,收到了逐客令,王皇后又无言以对,只可愤然下辇。恍惚之中,我倒是听到了,她在召长孙无忌过来。
那接下来我是要跟他对弈了么??
不过我现在倒不怕长孙无忌会耍些?什么?花样,他是个有脑的人,一生一心都放在了李唐的江山社稷之上,这关乎到皇嗣的问题,他应该是更谨慎才对。
负责接生的嬷嬷因为是跟在马队最后,破费了些?功夫才赶到。她们刚想要上辇,却被长孙无忌伸手挡住了!
他竟敢!……是我猜错了?
“舅舅,你干什么?!快让她们上来!”
“圣上,皇室血脉,自然是要生的,可皇后说得对,祭祀时辰亦不可耽误!不如就让昭仪娘娘和部分随从留在此处生产,圣上和皇后先到昭陵祭祀吧!”
哼,果真是老狐狸!我方才竟这么?轻易就信了他,真是脑子进水了,不,是进水银了!
我当然不能让李治同意他的建议,搞不好等下李治前?脚一走,我跟皇儿后脚就被他长孙无忌安排好的人给做掉了!长孙无忌纵横官场多年,阴险狡诈的手段会见得少?只怕他自己也用不少!他早已视我为眼中钉,我不能给他逮到机会害我,我不能让李治离开我哪怕一步!
“好痛……好痛!我……圣上……别……别离开……媚娘……”说罢,我抓得李治更紧了,甚至是在掐他,加上我那撕惨的声音,他不会不心疼的。
“朕命令你走开!”无论是表情?还是声音,都充满着李治从未表现出来过的愤怒。“若是再不让开,就提头来见!”
大概长孙无忌是从未见过李治这副模样,毕竟李治一直以来的表现都像只乖巧听话的小绵羊。见到李治的这般厉色,长孙无忌颇为错愕。不过他还是经验老到的,见身为皇帝的外?甥生气,他立即退后几步,跪地大拜道:“臣罪该万死!”
不过此时的李治哪有闲心理他,也不让他平身,就直接对接生嬷嬷道:“快上来!”
“圣上,是要昭仪娘娘在龙辇上生产么?”接生嬷嬷上辇后问。
“当然!快快快,还愣在那边干什么??”李治依然是一步也未离开过我。
“女人家生孩子,不应有男人在旁的,请圣上先下辇静候吧!”
李治看了我一眼,有些?心疼与不舍,却是无可奈何,只得轻轻地将我那抓着?他的手拿开,很是不忍。他下辇后,两位嬷嬷开始为我接生。她们掀起我下身的衣裙,那里早已是一滩血了……
“哎哟,不好,难产了!”
昏乎之中,我只听得了两个字——
难产……
我再也撑不住了,一直坚持着?的那一口气,一瞬间就泄了,明明刚刚还很清醒,可事到如今,我真的无法再平静自己的心了……
难产……难产!
我已是无力接受这个事实,一下子就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