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李治,已相隔了十二秋……因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已有四日未见过他了。
宠幸武顺,只有那一个晚上,接下来那三晚,他都到不同的妃子的寝宫里去,偏偏就是没有回到我身边。
至今为止,我仍是搞不清楚,我与他之间的问题是出在哪里。真是因为李恪吗?也不对。以前李恪还活着的时候,我们都不会如此,更何况他已经死了呢?
我让茉儿去把弘儿给接回来,亲自照料。我不可能让自己的情敌来抚养自己的孩子,也怕她为跟我争李治,就加害于弘儿。
这几天来都心情欠佳,只有当弘儿向我笑的时候,我才能得到些许安慰。他真是像极了他父皇。
“娘娘,外面晴空万里,天气可好着呢。此时宫中到处开满了鲜花,不如就带着弘皇子,到外头去散散步吧。”茉儿的心思,我懂。她就是怕我老心情低落地呆在寝宫里,会发霉。我看看窗外,凉风微吹,却又洒满阳光,确是宜人天气。我能发霉,但也不能拖累弘儿,于是便接受建议,抱着弘儿,带着茉儿和许公公,一同到寝宫外闲逛。
在宫中廊道的拐角处,却碰到了个找茬的。
“本宫还想着会是谁呢,原来是武昭仪啊。怎么才一阵子没见,就憔悴如此?可是侍奉圣上累着的?”明知李治已多日未来找我,王皇后偏要提此,全为奚落我一番。
“臣妾本只想着带弘儿出来随意逛逛,未曾注重打扮,让皇后娘娘见笑了。”
“本宫听闻圣上近几日都未临幸昭仪宫,但即便如此,武昭仪也不能懒于打扮啊。以前宫人私下都说,昭仪娘娘一笑,好比含苞花儿怒放。圣上正值盛年,自是喜欢美貌佳人的,武昭仪倒要跟你家长姐学学,莫要自己浪费了这副绝美皮相才好。”
此时故意提及武顺,王皇后的用意,可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日后定会注意的。”
“还有呢,莫怪本宫不提点你,既然已身为后妃,就该安分守己些,别总想着宫外那些有的没的,不然惹祸上身,就算是圣上,恐怕也救不了你。”
说罢,王皇后便头也不回地就带着自己的侍女离去。我向她施礼,目送她离开,却不全是因为礼节,而是在思量她话中之意。她为何会补上最后那句?联想到李治近来对我态度的变化和那个无端的噩梦,我相信,必然是发生了些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茉儿。”我侧头轻声唤道,“赶紧去打听下,看最近宫中有没有些什么关于本宫的谣言。”
“是。”茉儿自然也是听出了端倪,相信即使没有我的命令,她也会自觉去查探消息。这几日来,她和许公公都为我而伤神,甚少与其他宫人接触,自是不知后宫最新的变化。
见茉儿已被我分派了任务,许公公也自觉上前,暗看四周,见无人,便低声问我:“娘娘,那奴才是不是也……”
“不,你先陪本宫回宫。”此处乃公共之地,难逃耳目。就算别人知道我让茉儿去打听消息也无妨,因为所探消息,也只是关于我自身的而已。可接下来我要许公公做的事情,却是容不得别人知道。
与许公公回宫后,我遣退其他小宫女,单独与之对话。
“你现在就去探你舅舅的话。记住,就算慢些也没关系,但千万不能让莫公公察觉到是本宫指使你的,也不能让圣上知道。你就说,不知为何,武昭仪似有失宠之势,你想换个主子,借此来套话,懂么?”
“奴才懂了。”
看着许公公一路小跑出去,我的心更是悬了起来,在寝宫内焦急等待,坐立不安。
等了良久,才见茉儿慌张跑回。我连忙将她拉到殿内,抚拍她背脊,让她顺一下气。看她这般模样,我心中也知三分,果然真是有些关于我的传言么?
“娘娘,大事不妙啦!”这些年下来,茉儿早已不是当日那个畏畏缩缩的小宫女,为了我,她也是成长了不少,也见过不少后宫之争。能让她如此惊慌,必然真是大事。
“究竟是怎么了?她们说我些什么?”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自称上的错误了。
“原来如今宫中谣言满飞,说娘娘与吴王有私情!甚至还说娘娘与谋反一案有关,曾协助吴王策反,吴王还曾答应过娘娘,说日后若他能成功登上皇位,定封娘娘为皇后!”
听罢,我突然双脚无力,踉跄一步,几近跌倒,幸好有茉儿及时上前扶住。她扶我到榻上坐下,我却死死地紧捉她的手臂。
“这他妈的是哪里来的谣言!”愤怒不已,我竟用现代汉语爆了句粗,明明即使是在现代,我也不说粗言的。虽然茉儿听不懂那前缀,却也能从我的语气和表情中读到了我的震怒。
“茉……茉儿也不清楚。不过听说,这并非是空穴来风的,也不是出自后宫之中,而是朝堂之事。”
“朝堂之事?”我疑惑。难道说,有臣子在朝上陷害我,说我不仅与李恪有私情,还参与了谋反?这也不无可能,毕竟当初李治要册封我,就遭到很多大臣的反对,他们必然视我为眼中钉,欲除我为快。
若李治真信了这些话,并因此而气我,倒说得过去。不过既然已与谋反扯上了关系,我怎么还能安坐于宫中,不被逮捕?
一切,还需等许公公回来,方可清楚。等了他大抵有一个时辰,才见他急忙跑回,脸上的慌张无措,更甚于茉儿。
“许公公,你可探听到了些什么?”我无法再等,立即发问。
“回娘娘,原来是有朝中大臣在圣上面前污蔑娘娘啊!”
“本宫已知道了,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怎么牵扯到我的?”
“据说前些天在朝堂上,赵国公宣称在吴王府内搜到了娘娘多年前写给吴王的信,信最下方有些无法解读的文字,赵国公疑那是暗语。”赵国公,即长孙无忌,李治的舅舅,朝中宰相。他一向都是“皇后党”,自然会想着法子来除掉我。只是没想到,吴王竟还保留着我当年写给他的信,而信下的那句英文,我本来都已不记得了,没想到今日可害惨了我。
“还有还有,柳中书令又参奏说,王皇后收到过密报,说不久前,娘娘曾托付韩国夫人帮忙捎信给吴王,而且又确确实实地在吴王府中搜到了信,上……上面写着……”柳中书令,即柳奭,他是王皇后的亲舅,自然也是一伙的。
“少吞吞吐吐的,快讲!”听着他们接连而来的汇报,我已是心急如焚,实是快有吐血之感了。
“上面写着‘与房遗爱通往’!”说罢,许公公猛然下跪。就连他,也知其中之弊。
明明是有个“勿”字的!阴谋陷害,这回又轮到我头上了!施恶者是谁?王皇后?还是那帮群臣?
“那圣上是怎么说的?”我并不在乎罪名,却最在乎李治心中所想。
“因那信上被撕裂了一角,圣上说是不足为凭。”许公公道,“娘娘莫怕。就连莫公公都说,娘娘的失宠只是暂时的,其实圣上这几日都茶饭不思呢!莫公公让奴才好生侍奉娘娘,等圣上气过以后,自然会回到娘娘身边的。”
“哪里就那么容易……”我用手肘撑着桌案,托着自己的头,不断揉按太阳穴。李恪是李治最忌的人,这些年来,李治都不知已吃过多少次李恪的醋了。如今我不仅被污蔑说与李恪通奸,又与谋反扯上关系,怕难让李治回头了。
也难怪他会突然有如此转变。谁愿终日对着一个对自己不忠的女人?
“不是的。娘娘你想想看,为何娘娘被污与谋反案相关,可到如今都还无事?其实是圣上一直在为娘娘辩护啊!听莫公公说,这几日来,不断有大臣上奏,要圣上废了娘娘,将娘娘打入冷宫,可都被圣上给驳回了。圣上跟诸位大臣争得面红耳赤的,好不容易才保住了娘娘!若是圣上真对娘娘失去了爱意,岂会到了这个地步?娘娘也知道,圣上一直就是个仁慈善良的君王,未曾跟大臣们有过相持的,如今圣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娘娘你啊!”
原来……他未曾忘情,倒是我,错怪了他。
就算心有介意,他还是选择了相信;就算明知会破坏自己一贯树立的仁良形象,他还是选择了保我。
闻言完毕,已是泪流。此番哭泣,不为委屈,而是感动,感动于李治为我所做的一切,感动于他对我的爱。
让茉儿和许公公先退下,我独自一人留在殿里,与武则天通信。她一反过往,劝我静观其变,待李治重回。她说,既然李治肯保我,就并未真想过要抛弃我,只是闹闹别扭罢了。
然而,我却清楚,他终究是个男人,越是爱我,就越会介意。即使将来他重新回头,也必然会对此事耿耿于怀。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反而必须趁此机会,消除他对我跟李恪之间的关系的疑虑,让他知道,这一切,真的就仅是谣言而已。
冥思一阵,决定还是要“以毒攻毒”。只不过风险确实是高了点,若然失败,李治信了谣言而不信我,那我就等于是自己散播谣言毁了自己了。
不过我也相信“高风险,高收益”。武则天不是我,她自不能明白,李治这次的离开,对我是有多大打击。
唤来茉儿,郑重说道:“茉儿,你去告诉冬雪,让她帮本宫在宫中散布流言,就说,吴王四子李璄,其实是本宫在感业寺时,替吴王所生的,吴王利用自己的权势,掩盖了寺中悠悠众口。记住了,一定要让皇后的眼线听见。”
“娘娘,可这……这不是要害死娘娘吗?!”茉儿见我竟有如此疯狂的想法,急得快哭了出来。
“别问,照本宫说的去做就好,本宫自有打算。另外,将殿内的炭炉给本宫暂时撤掉,待本宫有命令之时,再搬回来。”在这次事件了结前,我想要压制自己,不再去询问武则天的看法。
自从与武则天合作以来,这是我第一次抗拒她。
而且,这仅仅只是开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