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敷傅粉、拍抹胭红、檀色点唇、精描黛眉。我让茉儿帮我化了个精致的妆容。
“才人极少如此打扮,怎么今日就有如此兴致?”
于宫中九年,因觉外貌无用,毕竟无人赏爱,所以干脆不施粉黛,只求个仪表合礼就好。但今日,却是我第一次与李治见面。我自然是没有武则天那般相貌的,当初,武则天之所以会被召入宫,就是因为貌美过人。虽明知不能相比,但经过一番打扮,也是可多少添些信心。
李治,今年才十八岁,却已有四子一女。按他孩子的生母看来,加上他那没生育过的太子妃,他最起码宠幸过五人。
不知为何,一想到这些,我就很害怕。总觉得我还是六年前的武卡明空,但他已经不是六年前的糯米团子了。而且前不久,他的宠妃萧良娣给他生下了儿子李素节。萧良娣,就是日后的萧淑妃,她如今正得李治宠爱,又生下皇儿,我是真的没有信心,能够讨得他的喜欢。
梳理发髻,碧钗插鬟,两边留下些缕头发。我这一头棕色卷发,曾在六年前侍寝之时“媚”到过太宗,只望今日依然能够行行好,帮我“媚”一下李治。让茉儿为我穿上目前为止我都没穿过的“性感”衣裙,所谓“性感”,只是对我而言,慢束罗裙半露胸,实际上是唐朝上层女子流行服饰。
可是一看镜子,我就后悔了,只想换件普通的衣服。
我的真实年龄已经二十七岁了,但情商还在十七岁处徘徊,最糟糕的是,胸部竟然直接就给我停留在七岁了。
“茉儿,帮我换件衣服。”
“为何?才人这样穿着,实在很美啊。”
不是“美”,是“没”吧。人家李治不笑话我都算给我留点尊严了,我竟然还想着要学武则天去惑主,实在是不自量力。
“别多说了,不想让我出丑的话,就赶紧给我选来其它的。”
“才人要怪就怪吧,反正奴婢定是不依。”
“你!我才是主人!”
“奴婢当然知道,只是才人从来不肯如此打扮穿着,现在好不容易终于肯穿上了,就算才人要罚奴婢,奴婢也定不为才人更衣!”
“哼,那我就自己去换!”径自走向衣柜,摸索想要脱衣,却根本不知从何下手。六年以来,均是茉儿为我更衣,这唐朝宫廷服侍穿着过程繁琐,我想自行更脱基本是不可能的。
见茉儿在一旁偷笑,就猜到她是早有预谋的。
“茉儿,我罚你今日之内包好十盘饺子!”
“若是才人肯天天如此穿着,奴婢也愿天天为才人包十盘饺子。”
“饺子”这个词还是我教她的。为了不让自己彻底变成一个唐朝人,我教过她许多东西的现代叫法,只骗她说是家乡语,没有外人时就跟我用“家乡话”沟通。
被她气得半死,却也是无可奈何。
“才人现在如此美丽,如仙女下凡,但总觉缺了些什么。”茉儿走近,拉起我的双手,围着我转了一圈。
我知道缺的是什么,缺的是胸部……
“对了,才人没有首饰!”
古代女子与现代女子无异,一样喜欢穿金戴银,一图好看,二图炫耀。武则天家也算富裕,但带进宫来的首饰没有几件,之前别的妃子“贿赂”我的,我也一并不收。能够吸引李治目光的首饰,我只想到一件——
武则天特意放在盒子里的珠链。
也算是为了我们的“春秋大业”,借来偷戴一回,她应该不会生气的。
一切就绪,然后只能硬着头皮、厚着脸,前往大殿。一路上只觉自己是个小丑,感觉路过之人必然取笑。
步入大殿,正见一人坐在龙榻边上,身旁有一太监候着。看那人的衣着,应该是太子李治没错了。
我环视了一下四周,殿内没有宫女,也没有公公,只有这两人在此伺候太宗。
“莫公公,把一切宫人赶走,这里有我们便是。”李治说道。他不曾回头看我一眼,把我当成胡乱闯入的宫女了。
我不知道那莫公公是否知道我是谁,但见我的衣着打扮,他应该不会傻到认为我是个宫女。
“太子殿下,这是……”
李治闻言,转头视我。从见到他的背影那一霎那开始,我的心就开始狂跳。如今他转过头来的那一瞬间,我敢肯定我的心跳速度已经达到了上限。
九年,我来这宫里过了九年的平静生活。终于,见到他了;终于,不再平静了。
他是当今太子,未来的皇帝,也很有可能是我未来的夫君。
我可以很确定他在看着我,但我却不敢抬头对上他的双眸。明明曾是那么期待,如今却是没有胆子。
“太子殿下万福。”虽说是“长辈”,但我们地位差距也过于悬殊了,我必须向他行礼。
“武才人?”他试探地问道。
“正是嫔妾。”
“早有耳闻,武才人美貌出众,特别是一头异色卷发,惊为天人。今日得见,果然如此。”
“太子殿下谬赞了。”他赞我了,虽不知是否只是表面赞词,但心里还是抑不住的兴奋。
“既然父皇平日常召你伺候,如今就继续留在这里照顾吧。”
“是。”回了一句,却仍是不敢抬头不敢动。
那莫公公确实是经验老到,见我如此杵着,就走过来我身边轻声说道:“武才人,偏房已设简备药房,你先侍奉圣上喝药吧。”
我点点头,总算是要经过李治面前走过。他已全然不是当年那个粉嫩可爱的“糯米团子”了,已成年的他如今多了几分男子气概,却是与李泰、李恪他们完全不同的气质。眉目间当年的清秀已变成冷俊,一双凤眸能慑人心魂。唯一未变的是他白皙的肌肤,即使于女子身上也是少见。
这就是宫女口中的美男李治,他才配得上“惊为天人”四字。
手捧药碗来到榻前,就站在李治身边。从刚才开始,心脏的狂跳就没有慢下来过,如今更是觉得有种窒息之感。
毕竟是我等了九年的人。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朵都烫了起来,脸肯定很红,也不知道他看了会作何感想。
他扶太宗坐起身来,让我也坐在榻上侍奉太宗喝药。一时与他的眼睛对上了,我连忙把头转过,却引来了他一声干笑。
然后,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竟集中于我的胸部……难道在现代要防火防盗防师兄,在古代要防火防盗防太子?
不过想想,我这么没有吸引力的身材怎么可能引得他眼神流连,他现在大概是在想以我的身材能否用来充当洗衣板吧。霎时真想找个洞钻进去,或找个桶把自己盖住。
幸好太宗病入膏肓、半醒半睡,不然李治如此,肯定要惹来一些麻烦。不过大概就是认清了太宗的病重,他才敢如此放纵自己的目光。
被他看得颇为不自在,脸上温度一路狂飙。好不容易侍奉太宗把药全喝下,让他躺好重睡,我几乎是逃似的离开了李治身边,回到偏房收拾药具。
谁知,他竟跟了过来。如今偏房里,只有他我独处。
“你的?”他把手伸到我面前,指尖夹着一根棕色头发。
“是……是的。”我伸手想要接过,他却一个缩手,不让我取回。
“这样的东西都掉在这里,真奇怪。”他玩弄着我的那根落发。
“这样的东西你都注意到,还捡起来,真奇怪。”话已出口,才发现自己多处失礼。先不说话语无礼,但是直呼太子为“你”,就已是大不敬了。不过武则天说过,面对李治,我最好表现得与众不同一些,所以也就没什么后怕了。
“是哦,”他微微勾起嘴角,特意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好像对着你就变得有点奇怪了。”
这算是公然挑逗吗?真大胆。先不说太宗还未死,而且就在隔壁,就算死了,也不能这样。
不过他不这样的话,就没有后来的历史了。
我越发怀疑他真正的性格,最起码,应该是个色狼。
“武才人今日打扮得如此美艳,可惜父皇卧病在床,倒让你白费心机了。”
没关系,反正我本来就是穿给你看的。人家都说父债子还,那父亲看不到的就让儿子给看了吧。
“太子殿下见笑了。只是日常打扮,也没费多大心思。”
“不费心思即已艳冠后宫,若费些心思,那岂不要到天上去当个仙女?”
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他。为什么他就不能在我面前装出他那“善良仁弱”的一面呢?偏要表现成一个花花太子呢?我在现代生活了十八年,曾有过暗恋之人,却也从未交往过,本来就不擅长跟男人打交道。来了唐朝,在后宫生活了九年,我也没见过多少男人。
如今要我怎么应付一个十八岁就有五个孩子的男人?而且这个男人还没打算要在我面前装出些什么清纯模样。
这玩笑开大了。他既不是糯米团子,也不是豆沙包那么简单,他是法式面包,只有他欺负你的份,你是绝对咬不动他的。
百变的李治,不知待他面具撕尽后,究竟是个怎样的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