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竟心情悒悒地,直到望着那艘载着庞素的船消失在天海尽头,才觉得平复了一些。他回过头去看何少问,见他正双目失神地盯着远方看,待察觉到文竟的视线,回过神来,犹豫道,“文,教..!”
文竟抢道,“我不是!”
何少问疑惑道,“那你是天啻教副教主文梳?不对啊,他声音更沉一些,我对声音过耳不忘,是绝不会听错的!”便瞪着文竟,确凿道,“你就是文教主!”
文竟叹了口气,心道,“还是被他给听出来了。”
天啻教与绿弦山庄的交情,可追溯到二十年前。那时文竟其父文绍天曾带领教众,在关外云中城帮助绿弦山庄抵抗过黑阴教,两派便从此交好。自文绍天死后,天啻教渐凋零,但那绿弦山庄老庄主何秋白却是个感恩怀德之人,他不单在天啻教分裂期间,多次相助文氏兄弟,且在文竟接任教主之位后,每年都派遣门中弟子在新年来到之前,带着酒水黍粟等礼物不远千里送去天啻教。这何少问便为此去过天啻教几次,每次都为文竟热情接待,并在天啻教小住一段时日。也因此,这何少问与天啻教中许多人都算是老相识了。
然而虽两教多次交好,但文竟与这何少问却一向不怎么合得来。文竟觉得何少问性子婆妈,做事顾后瞻前,摇摆不定。何少问则认为文竟乃赳赳武夫,重武轻文,不懂诸艺,因而他与天啻教能文能武的文梳、庄三等人更为要好。尤其何少问本人对音乐极为痴迷,于武功却并不怎么看重,每次去天啻教都无意与天啻教的人切磋武艺,反是带着绿弦山庄的弟子们,在天啻教内设乐阵乐队,以犒赏答谢为由,没日没夜的拍板排箫奏乐,扰得文竟无一刻安宁,以至文竟更与这何少问说不到一路去。
何少问道,“文教主,你来北流岛做甚么?还有你这脸,怎么不大一样了?是带了□□么?阿,都说贵教庄护法善易容,做面具的手法鬼斧神工,原来真是如此!了不得!”又听他道,“正邪不两立,你怎么还认识歪门邪道的人,你还相助她,实在不应该.....可这位庞素姑娘....我听琴声不该是个大奸大恶之人....难道我听错了么?”
文竟摇摇头,走到何少问身旁,解开穴位,道,“你绿弦山庄十年前曾随四大门派一起围攻过黑阴教,怎么说也算得上是黑阴教的仇人了,她若是大奸大恶之人,刚刚早就杀了你报仇。”
何少问道,“那她虽是恶人,却还存有善性,知道悔改.....”
文竟道,“正邪虽不两立,可正邪却难分辨。黑阴教恶名虽在江湖上盛传不休,但有些事,还是不要一味信传闻的好。”
何少问道,“若黑阴教没做过丧心病狂的事,十年前,我爹爹何以会率我派弟子,随几大门派一同去围攻黑阴教?”
文竟道,“那你爹当年又是怎么说的?”
何少问道,“这十年,我爹绝口不提黑阴教三个字,门内长辈、弟子于此事也都三缄其口,我又如何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甚么。”
文竟虽对阴天圣当年被人陷害之事,略知一二,但具体真相如何却也不大清楚,也不好断言,就道,“既然何老前辈不提此事,你也不提就是了。”
何少问望向庞素远去的地方,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文教主,你来北流岛做甚么?”
文竟寻思,“何少问来北流岛都三个多月了,想必不知道我天啻教吕堂主被杀一事,那我也不必说了,何老庄主这几年身体也不康健,我天啻教的事还是少让他父子二人担心。”便道,“我....我有点事,嗯,路过北流岛,嗯...”文竟挠挠耳后,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个甚么好点的理由,这时,他忽见远处一抹蓝色身影飘近,立即道,“一会儿你装作不认识我!我不是文竟!记住了!”便连忙站了起来。
何少问困而不解,却听身后一声动静,回过头去,见那‘张七’公子已落到了眼前。
张若棲颦眉瞪了一眼文竟,问道,“何庄主,你没事了么?那庞素去哪了?”
何少问道,“她早已准备了船在此处,刚刚已乘船离去了。”
张若棲道,“你二人没甚么事罢?她有可伤到你们?”
何少问道,“没事....”心中却想,“这人武功好生厉害,刚刚我竟没听到他施展轻功的声音....对了,庞素姑娘说‘甀冰本纪’....‘甀冰本纪’,莫不是我爹说的水棲宫的‘甀冰本纪’吧?姓张,七,那这人是张若棲?!”这才恍然大悟,再看眼前那张若棲,仪表堂堂,英姿勃发,一双眼何等锐利非凡,确是个一等一的人物。
张若棲道,“你二人要解决的事,已解决好了?”
何少问正琢磨着,“这张若棲在酒楼时故意隐姓埋名,是不愿节外生枝?”听到张若棲问话,回道,“已解决好了,是个误会。”这时,他突然感到脸颊火辣辣的胀疼,才想起原来自己还挨了那庞素一个巴掌。他抬起手捂住脸颊,明明被打了一巴掌应该觉得受辱才对,可不知怎地,心里却也不觉得受辱。
张若棲道,“何庄主,你的琴还在祥丰阁,这便一同回去罢。”说完瞪着文竟,“你要我绑你回去,还是自己回去。”
文竟暗想,“他这么对我说话,叫何少问听见,实在太没面子,不行!”便故意咳嗽了一声,无奈又大度似地道,“好兄弟,惹你生气是我不对,你别气了,我让着你,给你绑。”便双手合并到一起,伸到了张若棲面前。
张若棲一颦眉,手向前一拉扯文竟手腕,差点给文竟前跌一个狗吃屎,文竟一屁股滚到地上,摇摇头,大度似地道,“好兄弟,你看你,耍甚么小性子,唉,我比你大,左右让着你,不与你置气。”张若棲手捏住文竟肩膀,将他提起来,又向前一推,冷冰冰道,“走。”
文竟摇头,“你别跟个大姑娘一样老使性子,不好。”
何少问一旁看着,想道,“没听说天啻教与水棲宫有交情阿...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这二人称兄道弟的,想来关系非同一般。他二人都要隐姓埋名,可是有甚么要紧事要联手去做,那我是装甚么都不知道的好,还是问问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