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凤远眯着一对鹰眼,思虑了会儿,阴沉沉的道,“外甥你倒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舅舅又怎能忍心拆散你们。你放心,等到了水天云阁,舅舅自会把你这小情人留在你身边,叫他永远陪着你。”
于是白凤远命四番僧走在张、文二人前头,蒙面僧人和燕六走在张、文二人后面,自己则走在众人最后。
一行人便向南去,行数里地后,到了岛屿南面的沙滩上。只见沙滩前面停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木筏,原是那日白凤远同手下劈断木材所制成的,张若棲目测了眼那木筏,道,“这木筏大小不够乘载咱们这些人,再想法做大些。”白凤远知他说的有理,便命几人劈木断径,把砍下的木材捆在原来那木筏上,等木筏最终结好,天上星斗已尽出苍穹,正是出行的好时机。
众人坐上木筏,这就向北驶去。张若棲站在木筏最前端,手拉着身后的文竟,仰头看天上星河排布,再道出行船方向。文竟虽心中着急,面上却泰然自若,抬着头也与张若棲一起看天,看着看着又念叨自己识得的星星和星次,“大梁,实沈,鹑首然后是….鹑尾。”这般念下去,心中忧虑不由就减轻了一些。
张若棲道,“是鹑火。”
文竟呐呐道,“然后是柳星张么?”
张若棲应道,“对,之后才是鹑尾,张翼轸。”
文竟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接着道,“鹑尾,寿星,轸角亢氐…..”
白凤远听他二人在那悠悠闲闲地打情骂俏,鼻翼翕张,板起脸来,老大不耐烦的道,“好外甥,你可得快点走,你这一逃走,耽误这些日子,舅舅耐性早已磨光了。”
张若棲与文竟互相看了一眼,便都不再说话了。木筏向北行驶,经一整夜,终于在翌日佛晓时候,停在了一座满是茂密森林的岛屿上。
文竟与张若棲先行下了木筏,白凤远几人如昨日一般顺序围在他二人四周。众人穿越树林,越过低洼与沼泽,来到一片嵯峨黛绿的群山前。又走数里地,张若棲停在一座高山下,众人抬眼望去,只见这座山遍布蓊郁荫翳的松杉林,四周云雾重重,苍苍翠翠,如水烟缭绕围荡着山顶,正与远处青蓝的海水化作一体。
张若棲道,“水天云阁就在这座山上。”
文竟遥望山上,心道,“这一看,倒的确是水,天,云连成一色,这水天云阁的名字,便是因此景得来么?”
白凤远一听这话,心头压着的石头已去了一半,脸上阴沉减了不少,又看此处山景缥缈秀美,笑道,“这地方倒是人间仙境!张老宫主真会选地方!”
张若棲不言不语,拽着文竟的手向前去,那四个藩僧即刻跟上去。文竟一路沉默不语,却实是深锁眉头,心慌意乱,全没心思在意自己的手为张若棲牵着,他思索着,“怎地水天云阁来得这般容易,我可还没做好准备。一会儿到了水天云阁,白凤远一旦拿到想要的东西,绝不会留我二人活口,我如今这本事,只怕是这群人里武功最差的,到时真动起手来我可怎么办?”又瞧了一眼身旁张若棲,神色如常,半点异样也看不出,寻思,“张若棲看着一点也不急,会不会他确实是在水天云阁安排了救兵.....若是如此,一会儿也必是一场恶战....不论如何,我需做最坏打算,想出个对策来。”
众人走了又一个多时辰,终于来到了山顶前,一巨大的朱红牌楼跃于前方,牌楼中间,只见琉璃金镶了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水天云阁”。牌楼之后,一耸天白塔雄立于南。文竟远眺那阁楼,见那白塔样式甚是奇特,塔顶建的很高,顶下阁层却离塔顶很远,好像隔了有近两层楼高。阁楼屋顶形状也很古怪,交错重叠,偏角飞举,远瞧着像一只只展翅欲飞的雄鹰。
这时,白凤远忽然哈哈大笑,喜形于色道,“好外甥!舅舅可真没白疼你!咱们快快进去吧!”
张若棲不知怎地,垂下眼,又张开眼,意味深长地看向白凤远,随后道,“好,进去罢。”
文竟看张若棲莫名露出诡秘之色,紧紧皱起眉头,手从张若棲手里放了下来。
张若棲凝了一眼文竟,摊开手掌,道,“没力气了么?我拉着你走。”
文竟在那渊海似的眸子里,甚么也看不到,迟疑少顷,直视张若棲,问道,“一会儿进塔里,需要我留意甚么吗?”
张若棲道,“甚么也没有。”
文竟道,“我自己走。”
张若棲道,“好。”便放下手,向前去了。
众人走上石阶,来到塔前。迎面便是一硕大朱漆门,门中镶着十六个金钉和两个铜环,门两侧刻着祥瑞耋耄的金纹。文竟向旁一看,只见朱门上方吊着两个陈旧的桂竹灯笼,灯笼上糊着的纱布上,各绣着一只威风凛凛的蓝色蓬尾玄鸟。
文竟若有所思,“这图案与张若棲书房内那些书皮绣的图案是同一个,这些图案,我瞅着可是眼熟,到底在哪里见过?”
白凤远仔细打量了这塔楼,狐疑道,“水天云阁不是一共五层么?怎么这里数过去,只有三层?”
张若棲道,“舅舅你是从哪个栎樗之材口中得知,水天云阁有五层?”
白凤远道,“好外甥,这人可对你水棲宫了如指掌,你莫要糊弄舅舅,此处到底是不是水天云阁?!”
张若棲道,“十年前,我水棲宫这一代发生过几次龙降(龙卷风),这水天云阁是木制塔,又建得奇高无比,哪里经得住龙降威力?因而四五层阁楼为龙降之力吹塌了,之后我父亲命人将这二层残骸去了,从此水天云阁便成了如今这副怪模样。”说着轻轻一笑,“舅舅,此处若不是水天云阁,山下那牌楼上怎会写上‘水天云阁’这四个字,那牌楼可有年头了,比我年纪都大。你若不信,带着你手下再回去验一验。”
燕六道,“掌门,十年前,扬州沿海一带的确有过‘龙降’,风雨交加,数日不停,损害无数人畜田房,当时我被困在永嘉,差点没淹死。”
那蒙面僧人道,“那次龙降自西南而来,水棲宫在扬州西南方,想来张宫主没有说谎。”
白凤远沉声道,“既然你二人都说这么说,那看来是我多虑了,好外甥,咱们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