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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九、花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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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张若棲毒已完全去除,武功也恢复了,便毅然决定离开山谷。

临走前,张若棲将书架上的所有书,一本一本擦拭干净,又一本一本摆放了回去。他将床榻上的被子叠好又放开,最后平铺回去,然后拉开帘子的绸带,让其半系不系的垂在一旁,好像有人正在这睡着似的。

文竟问道,“为何不收拾利索?”

张若棲只道,“也许过没多久就回来了。”

文竟却觉得,这一别,也许二人都未必再回来了,便不再应声,若无其事一样地继续抓鱼。

二人在水车旁,吃过了最后一顿烤鱼。张若棲看向那水车,突然道,“这水车,是我爷爷去世前重新做的,这上面每个面每条棱,如此平滑,皆是他一刀一刀打磨的,尤其这水车中间的木突,最初这木突太大了,装不进水车里.....那一晚,也不怎么,我爷爷竟少有的教我如何把木突削成合适的大小,如何打磨....那晚月光很美,好像银纱,爷爷在我身旁,看着我......”说到这里,便不说了。

文竟道,“那你就带这木突走罢,留着做个纪念。”

张若棲只是轻轻一笑,道,“这岛上有两样东西在我心中分外重要,一个是我人生中第一只笛子,一个便是我和爷爷一起制成的这木突。我若拿回笛子,难免会醉心沉迷于乐曲,无法自拔。而我若拿走这木突,睹物思人,又会耽于凭吊,黯然神伤......”随后看向文竟,一字一句问道,“那我又如何向前走呢?”

文竟心道,“他这话意思,是又要绝嗜好又要绝情感,这般对自己残忍,又为了甚么呢?”他摇摇头,自是不明所以,随即看见自己腰上系的竹笛,指着道,“这就是你第一只笛子?给我了?”

张若棲道,“上次在我书房,你不是说想学宋春阳吹的那首曲子么?你既有需要,我何不成人之美?这竹笛是精选的白竹所制,材质好,声音也动听。”

文竟道,“那曲子,其实是.....”犹豫了一下,只道,“是阿,我确实喜欢,多谢了。”

二人收拾完残羹剩饭,熄灭了火把,张若棲深深地望了一眼那三间茅屋,就头也不回的向前去了。

山下清风吹拂,三七花铺地,随风而嬉。

文竟看着那红红的花儿,不知怎地,颇有些伤感。一旁张若棲也并不说话,二人拽着绳索一前一后就下了山。

到金乌西落,二人才终于出了八卦阵,本要继续南行,可没走得几步,忽听到阵阵铃声自远而近传来。那声音哀颓刺耳,如猿猴哭啼,然而这悲鸣之中,又时而夹杂着风起云涌之感,令人心伤之余又觉胸口不住鼓动。很快,树林里的落叶亦好像受了这声音的力道催动,沙沙地旋转起来,树枝也哗哗摆动着,文竟心中一凛,暗道,“糟了!是‘山鸣谷应’!”这‘山鸣谷应’,乃仙人洞一门暗器武功,与‘天女散花’同为绝顶暗器武学。

‘山鸣谷应’名字取自‘草木震动而山鸣谷应,凛乎其而不可留’,即发功者在施展暗器招数外,需用内力催动暗器相互击打,发出琅琅震音,响彻云霄。这附着深厚内力的声音不单能令方圆百步的花鸟鱼虫闻声呼应,亦会直入人的耳鼓,若武功不高者,无法依内力抵御此音,听久了,便会双耳失聪,再听久了,更致心动神移,发疯失常。

这时,张若棲一双手将两个小布团,迅速塞入文竟耳孔。文竟一侧头,见张若棲不知何时撕开了一小片袖子,揉成团,送给了自己。文竟心生感激,却只能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张若棲道,“舅舅想看我死没死,那我自当回应。”便去解开文竟腰带上的笛子,吹了起来。

文竟虽耳孔中塞着布团,却也不至于一点听不见,只听张若棲吹了一段清脆的笛声,很快荆棘林便有了动静,一眨眼功夫,‘山鸣谷应’止了,那白凤远同那蒙面男子从荆刺林内跃了出来,随后燕六和那四个番僧也跟了上来,几人团团将张,文二人包围起来。

文竟瞧了瞧他们几人,除了那蒙面男子看不着脸,其余各人脸上都露出风霜之色,便知这些日子,这几人怕也没怎么好过。

白凤远眯着眼瞪向张若棲,道,“好外甥,我就知道你没事。”

张若棲道,“舅舅没杀成我,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白凤远神情微异,皱眉道,“好外甥,你胡说甚么?”

张若棲手一展,从怀里掏出两颗‘黑铜珠’,那上面的四片铁獠牙已全部张开,白凤远登时大声道,“燕六!是你放的暗器么?!你?你竟敢违抗我的命令!”

燕六知白凤远意思,马上跪地认错道,“属下罪该万死,属下那日见张宫主跳进海里,以为,以为他想逃.....属下害怕找不见,情急之下,手忙脚乱就发....!”

张若棲把那两颗黑铜珠扔到地上,道,“好了,无需解释了。”

白凤远关切道,“好外甥,你没事罢?你可是中了暗器,受了伤?有没有事?我这有黑铜珠的解药,燕六,你快快将功赎罪,把黑铜珠的解药给我外甥!”

燕六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磁瓶,呈给张若棲,道,“张宫主,您大人大量,原谅我燕六粗心大意,失手误伤了你,这是解药.....”

张若棲面无表情接过那瓷瓶,打开瓶塞,闻了闻,道,“舅舅,谁知道这药是真的还是假的?”说着扔给了文竟,“不急,等到了水天云阁再吃,梳儿,你好好留着。”

文竟打开那瓶塞也闻了闻,立即心领神会,盖上瓶塞,揣进了怀里。

白凤远见张若棲没吃那药,嘴角微微上翘,道,“好外甥,舅舅对你诚心诚意,日月可鉴。你如若不吃这药,黑铜珠上四种毒素蔓延,舅舅怕危及你性命。”

张若棲道,“我身上有甀冰本纪护体,死不了,舅舅不用担心。”说完身子微一晃,站不稳了。白凤远一个眼神,那蒙面男子蹭地飞到张若棲身后,扶住他,手却神不知鬼不觉摸上张若棲手腕的太渊穴,只觉那里真气亏耗,怕是张若棲中毒太深,已使不出内力了!便左右转了转眼珠子,使给白凤远看。

文竟心想,“刚刚在八卦阵内,张若棲封住了奇经八脉穴位,隐藏功力,我还道是为了甚么,原是为了叫白凤远他们放松警惕。”

白凤远受到那眼神,笑道,“好罢,外甥你要强,不愿在舅舅面前示弱,我便随你心意。唉,你这一跑,可把舅舅害得苦。你不知道,舅舅这几日为了找你,费了多少苦。”

张若棲拂开蒙面男子把在手腕的手,轻轻一笑道,“舅舅,咱们现在就动身去水天云阁。”

白凤远怔了怔,沉思少顷,转眼就盯上了文竟。文竟心道,“他该不会是又想抓我做人质?那可不成!”

正在这时,张若棲伸手抓过文竟,将其拉进自己怀中,一只胳膊挎过文竟脖子,半个身子靠住他,道,“舅舅,实不相瞒,我身体有些虚弱,总要有个拐杖,我看这‘人身拐杖’最合适,你觉得呢?”

蒙面在张若棲身后摇了摇头,张若棲又道一句,“若不行,咱们就在这里一直呆下去。我此次经历一番生死,已大彻大悟,要生便同梳儿一起生,要死便同梳儿一起死。”说着深情款款的凝向文竟,文竟却只见深情之下,到那对冰冷如渊海的眸子,心道,“这小子,做戏本事可真得心应手,只是一双眼到底藏不住。”这一想,又觉得眼前的这个张若棲,同山谷里的那个张若棲并不像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