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来二去几日下来,转眼就到了芒种时节。
这日晚上,二人查完书,吃过饭,便各自休息。
文竟在溪水里洗过澡,就倒在草坪吹着清风,自在的躺着,而张若棲则在窗户前的桌案上查书。桌案上的油灯芯随风轻轻晃着,烛光忽暗忽明,张若棲亦好像因为那变化的烛光,时不时停下来,抬起头,望向窗外。
弯月高挂,细小的流萤随着那星月的光辉,一点一点地飘荡下来,文竟本来正惬意地眯着眼,哼着小曲,突觉鼻子发痒,张开眼,见一颗萤虫扑到自己鼻尖上,伸手就抓在手掌里。他用另一只手捂住另一只手,眯着眼从手缝向里去看,见那萤虫之火燃在手里,又奇又喜,便哈哈大乐,乐完就一跃跳起来,召唤张若棲道,“你快看!有萤火虫!”
张若棲颦眉微一抬眼,左手向西面指了指,便低下头继续看书。文竟朝西面去看,只见一大片萤虫在竹林那里流涌,就放了手中的萤虫,跑过去抓萤虫,抓上一只瞧一瞧,放了,又抓一只看一看,再放了,如此反复,玩得不亦乐乎。
等玩得满头大汗,一转过身,那张若棲也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自己身后,只见他板着脸道,“你又吵又闹,打搅我看书。”
文竟手里抓着一只萤虫,见他走到面前,便放了手里的萤虫去扑张若棲,张若棲似乎很大不满地抿着嘴,别过头去,躲开萤虫。
文竟再要抓几只萤虫捉弄张若棲,却见萤火虫全都莫名地飞远了去,就悻悻道,“你说你是不是身带晦气,怎么你一过来,就把萤火虫都给吓走了!”
因张若棲身上甀冰本纪的寒气无法归入丹田,只能散在周身,那萤虫受不得寒便全部飞走了,文竟其实也知道这事,但为了挖苦张若棲,就故意这么去说。张若棲见文竟嘲讽他,便也回嘴道,“你几岁了,只会抓了放,放了抓,做徒劳功,有甚么意思?当自己还是稚子小儿么?”
文竟脸微一红,也觉自己刚才的玩闹有些稚拙,尤其是不该在张若棲面前如此失态,叫他看轻了去,就道,“我乐意!你张宫主真爱多管闲事!”
张若棲却并无继续挖苦下去的意思了,只道,“你喜欢萤虫,就把他们抓起来,放在布袋里,这样睡觉能看见,不是更好?”
文竟一怔,寻思了会儿,道,“不好,若萤虫装在布袋里,岂不是如同人在坐牢狱一样,生不如死,它们还是自由自在的飞吧。”
张若棲道,“萤虫寿命不过短短三五日,在布袋里又如何。”
文竟道,“便是短短三日,布袋里的日子又岂可同这广袤天地相比?”
张若棲道,“你倒喜欢自由自在。”
文竟道,“这世间还有人不喜欢自由自在么?”
张若棲摇摇头,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文竟道,“我以前没来水棲宫前,听人人都道水棲宫是人间仙境,世外桃源,这次来看倒的确比中原治理的好,何况这里气候好,风景美,你张宫主可真算是享尽齐人之福了。”
张若棲却哈哈一笑,道,“齐人之福?唯我水棲宫岛上的百姓,丰衣足食,安堵乐业,夜不闭户,我才真觉不枉我所有心血。”
文竟听到这里,只觉若此话当真是张若棲真实想法,那张若棲必然该是个心怀苍生,仁心义胆之人,可这话是他真心么?文竟并不愿去探究,沉默了片时,只道,“你水棲宫已做到了,想必武林中人怕只能望尘莫及。”他说这话其实是诚心夸赞,可那张若棲听到,却是不知怎地垂下了眼,一脸的怅惘。
文竟以为他是在担忧白凤远携仙人洞入侵一事,就安慰道,“白凤远这事,总有解决的法子,你不要太担心,天道昭昭,他这种极恶不赦之人,绝不可能称心如意的。再说,水棲宫岛上百姓成千上万,又对你们水棲宫心存感激,他们怎会任由那帮仙人洞的家伙胡作非为,大伙儿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他们仙人洞给淹死!”
张若棲看了一眼文竟,并不应声。
文竟突地眼一睁大,把脸凑近张若棲眼前,张若棲只是颦起眉,却未躲开。
文竟兴致盎然地道,“我说,张若棲,你是不是在水天云阁安排了手下在那埋伏,所以才乖乖听了白凤远的话?你是不是一早就有安排了?你有甚么计划?你同我说说阿?”
张若棲轻轻一笑,又望着萤虫,不看不理文竟了。
文竟见他故作姿态,一撇嘴,啐道,“等到了水天云阁,我看你有没有安排手下埋伏!”
张若棲道,“安排了又如何?你就不看甀冰本纪了?”
文竟一瞪张若棲,道,“凭什么不看!我辛辛苦苦照顾你这么多日!而且你和我都说好了,可不能反悔!”
张若棲笑了笑,道,“望‘琼梳公子’你日后练成绝世武功。”
文竟知道张若棲故意讽刺自己,本想立地回嘴驳斥,但想到自己苦练二十年的一身武功,如今已是‘荡然无存’,何时能恢复还是未知之谜呢,这一想当真是哀莫大于心死,便耷拉下脸去不说话了。
张若棲见文竟迟迟不吭声,就道,“我祝你练成武功,你怎么不高兴拉?”
文竟摇摇头,只是付之一叹,随后转开话道,“‘深心未忍轻分付,回头一笑,花间归去,只恐被花知’是什么意思?”
张若棲脸一沉,迟疑道,“是我运功时说过这话么?那次‘他’也问过,我运功时,难免会神志不清,说些不该说的.....”
文竟道,“‘他’是谁?”
张若棲摇头,微叹了一声,似是觉察到自己说错了话。
文竟心道,“莫不是‘骆均阳’罢,我瞧他俩可怪怪的,保不准是甚么‘断袖之癖’,正好我问问,免得我师姐上当受骗!”就故意道,“我知道了,是那个‘浮云苑’的白衣大、大、大侠!”就一连说了好几个‘大’字,一声比一声叫得响。
张若棲道,“你毋庸用这口气酸他,他是位侠义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