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筑王姬之馆于外。何以书?讥。何讥尔?筑之礼也,于外非礼也。于外何以非礼?”
文竟听着张若承背诵,只觉眼皮已快抬不起来。
自那日宋春阳查问自己后,已过了三日。这三日,文竟每日下午便开始全神贯注运功,直至深夜精疲力竭,才去歇息,纵这般劳心劳力,费劲苦工,仍无法恢复功力,因而日渐焦躁。
今日,因积日疲劳,文竟已困乏不已,他为彩儿指示,迷迷糊糊又跟着宋春阳和张若承去了麒福殿背书。一到桌案前,文竟便双手抱胸,靠在椅子上呼呼大睡,等醒来时,已临午时。他睁开眼,见张若承
张若承心不在焉的诵读,一双眼时不时痴迷看着自己,心中老大烦怨,心道,“这小孩,长大要成什么鬼样子!”
等吃过午饭,一侍卫到宋春阳身侧说了甚么,宋春阳便起身道,“琼梳公子,今日背书就委托你帮忙了,我眼下有要事处理。”就与那侍卫一起匆忙走了,留文竟与张若承大眼瞪小眼。
张若承一等宋春阳走了,便立地要文竟抱,文竟因功力回复不成,心烦意乱,也不爱与张若承胡闹,就抱起他回了书房。他令张若承乖乖坐到桌案前,自己拿起那本《公羊春秋》翻了翻,只想随意糊弄张若承背上两句,就即刻走人。
怎料,文竟随意念了几句出来,那张若承竟一字不差全部默背了出来。文竟大觉稀奇,暗道,“这几日,也没看他背这篇阿!”于是故意想考验他,便翻到新一章,并且越念句子越长,到后面已念了一整页文字,可这张若承却当真聪颖过人,无论自己念多长的句子,他都能依样学样,原封不动地背下来。
文竟道,“你这小兔崽子,这不一会功夫就背下来了么,怎地这三日只去背那第一篇?”
张若承道,“要是‘姐姐’教我念,多少我也背得完。”
文竟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心道,“这小崽子这等聪明,偏学他哥风流好色,真是可惜了!”
等张若承背完一整本书后,文竟也乏了,他自幼不爱看书习字,一门心思只钻研武功,若非今日有意想考考张若承,只怕是绝不会读下一整本书的。因此他这时看完书,颇觉晕头胀脑,身边张若承满脸期许的瞧着自己,糯糯地道,“姐姐,我都背好了!”那意思好像在说,自己如此努力,总该得到些奖赏。
文竟道,“你这小兔崽子!”便与张若承,从窗户处溜了出来,又躲开海卫兵,背着张若承往北宫回去。他二人走到宫道西侧后的‘涵碧亭’处,见一偌大凿湖。
时阴云埋埋,遮天蔽日,那湖亦烟波缥缈,凄凄切切。文竟拉着张若承往湖边走,见湖旁立有一苍天巨榕,又见四野无人,便低头对张若承道,“我带你去好好玩玩,切记不可说出去。”张若承点点头。
文竟抱起他的身子,一跃飞上榕树,在榕树上找一处舒服地方,躺了下来。张若承见自己飞了天,又看到湖面离他远远的,好是新奇,不由张着嘴往下四处瞧,心里又是害怕又兴奋。再过一会,阴云散退,阳光慢慢洒下来,照的沾染露珠的油绿树叶,晶光灼彩,如螮蝀散落。张若承心花怒放,回头想叫文竟也一起看,却见文竟已闭上了眼睛,笑眯眯的躺在树干上晃荡。
张若承便凑上亲了亲文竟脸颊,文竟闭着眼将他按在怀里,道,“你这小兔崽子,非像你哥一样做坏事!好好睡一觉吧,我可困了。”
张若反驳道,“我不像他!”那语气甚是激动。
文竟笑道,“怎么了?你讨厌你哥?”
张若承没回应,过了半晌才道,“我讨厌他!他也讨厌我!”
文竟睁开眼,瞧了瞧张若承,心想,“张若棲虽是个混账,可这小兔崽子倒还好,日后若有人好生教导,凭他才智,长大必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就道,“你哥的确不好.....”说到此处,却不愿说了。他虽憎恶张若棲,却也不想挑拨他们兄弟感情。于是想了想,道,“做哥哥的,总是喜爱弟弟的,哪怕弟弟不理解。”说着说着,望向远方,只见天穹碧蓝,鸟影成行远去,就叹了口气,“我也有弟弟的,我对他不算好,可我心里却喜爱他。”
张若承抬起头,望着文竟,“你为甚么对他不好?他怎么了?”
文竟叹道,“你还小,所以不懂....他,唉......”他想到了弟弟文梳,便觉悒悒愁闷,再难说出甚么话来了。
二人在树上睡了一个时辰,文竟便把张若承送回了“三邈斋”。一路上他已下了决定,“我武功看样子暂时恢复不了了,时间紧迫,教务要紧,我不在此地久留了。何况我全无武功,无论是查骆均阳,查水天云阁,还是找张若棲算账,只怕都枉费力气,还是等回到中原,从长计议。骆均阳和水天云阁,我都可派人再来查,可如何找张若棲报仇呢?杀了他?这.....他虽然折辱我,可毕竟以为我真是‘小倌’,以色侍人,不知者不罪.....可这等奇耻大,我文竟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只是此事乃我文竟一己私仇,不必牵连我教。但他对我做的那等禽兽之事,我总不可能不像他那般无耻去以牙还牙,简直下作......唉,那便与他堂堂正正较量一番,我虽不至杀他,也必能废了他武功,断他手脚!叫他成为一个废人!”
这般打算好,文竟就回了竹园。这时已是晚饭时候,彩儿与婢女正在那摆放碗筷,文竟与她闲聊几句,就问道,“我有一个远房表弟,在荆州,唉,他快成婚了,我很久没见他,非常想念,我还想亲眼看着他娶妻,不知水棲宫什么时候有船只回中原?”
彩儿瞪了一眼文竟,道,“表弟?我跟你这么久,怎么一句也没听你提过?还要成婚了?”
文竟咳嗽一声,道,“这不,最近生病了么,脑子糊涂,不怎么好使....今日随少宫主读书,突然读开了窍,想起这茬....”
彩儿讥笑一声,道,“你真能胡扯,胡编乱造甚么!我看啊,你是想念宫主了,想去中原找他!”
文竟拍手道,“对!被你看穿了!你简直是我肚子里一条虫!我太想宫主了!我想见他!去交州找他!”
彩儿笑嘻嘻道,“公子,你果真读书开窍了,终于知道宫主的好,惦记起宫主了!”
文竟只得颠头播脑。
“去中原的船阿,一个季节往返一次,也就是每三个月一次,且只有商贩,和去中原探亲的人可以上船,每次上船前还需去壁部稽核。”
文竟道,“今日四月二十四,那春季的船是何时出发?”
彩儿一噘嘴,“公子,真不巧,四月初一就发船了,你等夏天罢,六月一!哈哈!”便兴高采烈地捂嘴笑,一旁婢女也咯咯直乐。
文竟不理她们,只道,“整个水棲宫,那么多只船,怎么会每三个月只发一次船?!”
彩儿道,“是阿!咱们寻常人,要坐船出海,只能做这三月一次的船。你若说海卫兵的船,咱们是不可乘坐的,需宫主手谕和甚么旗,总之繁琐极了,你可别想了!便是上得去船,海卫兵那没有指令,也不会带你去找宫主的!”
文竟道,“那打渔的总有船罢?”
彩儿已不耐烦了,嗔道,“水棲宫不许城中百姓私自造船,打渔用的船也是水棲宫自己的船,那些船可出不去远方海域,听说去年有人用打渔船不小心离了近海海域,被海浪击得七零八落的,船上人全死了!”
文竟挠挠头,兀自着急,暗道,“不会罢,没船回去?!我便是自己动手造条船出海,茫茫大海,我能找到路回去么?”正急得坐立难安,一婢子慌慌张张跑了进来道,“彩儿姐,宫主回来了!南宫灯全亮了!”
文竟彩儿俱是一惊,彩儿道,“甚么?!宫主回来了?不是出海去交州了么?”
那婢子道,“说是途中接到信,那仙人洞的白凤远掌门与手下几十个人,正在来水棲宫的路上,听说他们一行人乘船已过了北流岛了,还有三五日就到咱们水棲宫了。所以宫主大人就不去交州,原路返回了!”
彩儿奇道,“舅父大人来了?来做什么?哦,我知道了,一定是刚当上掌门,来水棲宫与宫主庆祝,再顺道来看看姐姐香光居士!”
文竟听这一消息,喜出望外,心道,“太好了,天无绝人之路阿!我正愁没船回去,这白凤远一来,我就借他的船回去呗!”便在脑中算计,届时自己可装扮成仙人洞弟子,溜进白凤远的船,随他们一起回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