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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三、可怜青女思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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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竟回去路上,自是静思默想,“张若棲既不查问我,也不让霍寒林与我当面对质,心里是怎么想的?若是我,发现身旁姬妾小-倌有可疑,会怎么做?”文竟时年二十七,这些年除埋头苦干天啻教事物,或潜心练武外,从来不沾女色,因而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只得把那姬妾小-倌换做寻常属下去想,才有点眉目,“若是我属下有甚可疑之处,我必派人暗中监视,待他确实露出马脚,再人赃俱获!那看来,张若棲也要如此么?”

果然到了北宫竹园,门口已多了好些卫兵,文竟被人送进屋内,只见彩儿满脸惶急,红着一对眼眶道,“公子,你去哪了?北宫里出了飞贼,我还以为是把你给偷走了呢!”

文竟道,“我想出去走走,谁知道迷了路,都怪我不好。”便好生赔罪了几句,那彩儿才缓缓乐出来,“公子,你身体好些了么?怎么一个晚上就能走能动了?”

文竟道,“那山羊胡子大夫实在是再世华佗!”便胡吹乱侃一番。

彩儿为他逗弄一番,笑道,“我赶紧命人给你烧洗澡水。对了,日后宵禁可不要出去了,北宫那飞贼还没抓住,宫主大人派了好多海卫兵保护咱们安全,说等抓到那飞贼才会撤走人手,公子你放心....”

文竟单手杵着下巴,心想,“这是等着我露出马脚呢!这一时半刻还走不得了,我等张若棲离宫后再找机会走......”嘴上却哼道,“好个大胆飞贼!”

等婢子准备好洗澡水,文竟泡进水中,将‘浮云苑’内那白衣男子所用剑招在脑中回顾了几遍,终是确凿想,“错不了的,刚刚我逼他对我动手,果然不小心使出了本来武功,尤其最后那招,是华仪派的春风化雨剑法,他一定是华仪派弟子。他年岁看着和我也差不多,再加上那鸡血石的坠子,和我师姐的一模一样......他十有八九就是那骆均阳罢......”

这骆均阳,便是华仪派的长座公子,也是与李慕琴有过婚约的未婚夫。十年前,华仪派召集五大门派围攻黑阴教的五色神坛,骆均阳在那次作战中不幸失踪,从此音讯全无。十年后,无论是华仪派还是其他武林人士皆认定骆均阳已在此战中驾鹤西去,因而对这位少年英雄的遭遇唏嘘不已。可唯有那文竟的师姐李慕琴,心中却绝不信骆均阳已死,仍是坚定不移守着一份无望的婚约,苦苦等了十年。

“一个女子最宝贵的十年时光,便这么耽误了,师姐一片痴情感天动地。可那骆均阳竟然没死?反而在水棲宫内好好活着…彩儿曾说他来自黑阴教,十年前,是阴傲天(黑阴教教主)一行人抓了他去了黑阴教吗?为何又把他送来水棲宫?”他想到阴傲天,亦觉猜不透他心思,他二人少年时期曾在并州司隶结伴闯荡过一段时日,那时只觉此人虽性情乖戾,却非大奸大恶之人。但迄今十几年已过去了,二人这期间未曾再见过一次,若单凭少时那点记忆去揣度阴傲天,实过于牵强,便不去想他了。

文竟心中疑问不断,只觉最可疑之处是那骆均阳看起来明明身体强健,武功如常,怎么会一直留在水棲宫中不回中原去?难道他有什么把柄受制于人,离不开?还是说,华仪派与水棲宫有甚么连系?可纵有百般理由,也该想方设法与李慕琴联系上才是。

文竟忿忿难抑,洗过澡后便决定,明日一早醒来,便再去那‘浮云苑’找骆均阳问个究竟。这便怀着愤懑倒在床上,他因身体复原不久,加之一番费力折腾,很快便将如何找张若棲报仇及何时能恢复武功之事置之脑后,呼呼大睡了。

日头缓升入天衢,驱散了漫天密布的阴云,正是一日中最美好的时候。

可惜不得入文竟的眼里,他此刻在床上睡得正酣美,一只腿缩着,一只腿伸开,两只爪子全在脑袋顶上搭着,宛如蛤-蟆模样。可这蛤-蟆身姿却偏偏长着一张极漂亮的脸蛋,这脸蛋颇为受用,现在也正被一个人欣赏着。

那人伸出手,在文竟脸上捏了捏,文竟鼓鼓腮帮子,哼了两声,没了动静。那人又伸出手掐了掐,文竟又哼哼两声,转身翻了过去。那人见文竟不回应,就大着胆子爬上了文竟的床,低下放肆的在文竟的脸蛋上亲一口。文竟这时候方感觉到脸颊痒,就伸出手要挠挠,哪知道这一挠就挠到了一颗脑袋,他马上反应过来张开眼,心内惊道,”不

好,是张若棲!”

哪知转过头来,一颗圆不隆冬的小脑袋瓜就却出现在眼前,文竟一愣,脑袋里全然没这号人物,睡眼惺忪的想,“这孩子哪来的?”

那孩子见文竟张开眼睛,一双水漾眼珠瞪着自己,更是喜爱,又低下头在文竟脸上亲了亲,甜腻的唤道,“姐姐,香香!”

文竟一皱眉,把那孩子从自己身上拽下来,扔在了地上,那孩子哎呦叫了声疼!文竟从床上站起来,一把抓起那孩子的圆圆脸蛋,哼道,“小兔崽子!叫谁姐姐呢,看不出你爷爷我是男人么?”

那孩子被抓得疼,不由将脸皱成一团,大眼睛楚楚可怜的瞧着文竟,一副可怜兮兮的乖巧样子,却开口道,“姐姐,你真好看!”

文竟更是用力捏紧那孩子的脸,装出凶恶样子呲牙咧嘴道,“叫爷爷!”

那孩子疼的直哼唧,道,“姐姐,疼啊!好疼啊!”

文竟这次连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直接把这孩子高举了起来,道,“再不叫爷爷,我就把你摔死了!”文竟纯粹只是戏弄吓唬他,哪知道这孩子性子也奇怪,文竟把他举得高高的,他竟也不害怕,两只眼睛还死盯着文竟的脸,开口仍是叫道,“姐姐,你真好看,让我香香你的脸吧!”

文竟这么大个男人突然被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孩调戏,委实哭笑不得,心道,“这小色狼到底哪冒出来的?”这时身后却传来彩儿的叫声,“少宫主!少宫主!你快放下他啊!!…”

文竟一听少宫主,在脑子里立即想到的便是张若棲的儿子。彩儿伸手去抓文竟耳朵,那力道劲大的出奇,文竟疼得一歪嘴,只听彩儿喝道,“公子,你好不要脸!逼少宫主叫你爷爷!赶紧给我放手!”

文竟喊疼两声,不得不老实的把那小色狼放下来。怎料那孩子被放下了,非但不去感谢彩儿,反是推开要接住他的彩儿大声道,“你不许欺负我的姐姐!坏蛋!”

彩儿愣了,那孩子抓起拳头哼哼道,“我很厉害的!不许你欺负我姐姐!不然我打你!”说完便转过身去,张开双臂搂住了文竟,他头顶文竟腰部高,所以只能搂住文竟的腿,边搂边蹭着文竟的身体,撅着嘴巴道,“姐姐,你抱抱我,香香!”

文竟一生无数大风大浪都经历过,可当真未遇见过这等可笑之事,他无奈支出手,抓住那孩子后襟一甩,哐当一声就把那孩子撇到了床上。

彩儿吓得立刻跑过去,“少宫主!少宫主!没事吧!”

那孩子被扔到床上还不老实,嘴里一直喊着,“姐姐!姐姐!”

文竟无奈问道,“这孩子是张若棲他儿子?”

彩儿连忙抱起床上的孩子,给他揉着被摔的屁股,可那孩子却不愿,只想拼命从床上跳下来,再去找文竟。彩儿哄道,“少宫主,你乖,我给你揉揉!不疼!先别下床去…”

文竟见彩儿完全不理自己,不由低声下气道,“好彩儿,这孩子是谁啊?”

彩儿斜着眼睛瞪向文竟,哼了哼,“宫主哪里有孩子?这是宫主的弟弟。”

文竟奇怪道,“我来这些天,也没听过张若棲有弟弟。”

彩儿又哼了一声,“你懂什么!你才来几天!我们少宫主不住在水棲宫内,他在冥岳山的偏殿里住着,只有每月二十,他才能进宫来,拜见香光居士。”

“香光居士?”

彩儿斜斜嘴角,继续揉着那孩子的屁股,道,“便是我们宫主的母亲大人,她已皈依佛门多年,一直在宫内修习佛法,就住在这北宫里最末端的‘三邈斋’。”

文竟恍然大悟,原来昨日那奢华阁楼‘三邈斋’原是张若棲母亲的住的佛堂,这一想又觉张若棲该是对他母亲不错,不然也不会将那佛堂修葺的金碧辉煌。

文竟见那孩子还挣扎要过来找他,颇感好笑,撇嘴问道,”小兔崽子,几岁了?“

彩儿狠瞪着文竟,尖声喊道,“你叫谁兔崽子呢!”

文竟登时软了三分,改口道,“少宫主,几岁了?叫甚么名字?”

那孩子直愣愣的瞧着文竟,大眼睛忽闪忽闪,一派天真烂漫的样子。被文竟一问,似乎颇为害羞,脸上顿时红了一片,懦懦道,“姐姐,我叫张若承,我再过三个月就七岁了。”

文竟点点头,只见彩儿一心一意哄那张若承,突然揉揉肚子道,“我饿死了.....”彩儿并不睬他,他笑呵呵道,“我去厨房拿点东西吃.....”这便一溜烟儿似的跑了出去。

他在厨房拿了两个包子,就大摇大摆走出了院子,门口看守的海卫兵问道,“琼梳公子去哪里?”

文竟道,“我昨晚与‘浮云苑’的那位公子约好了,今日要一起喝喝茶,你们与我一同去?”也不待那几个海卫兵回话,就蹭地往北走了。那几个海卫兵相互看了看,其中两人依照指示,跟在了文竟后面。

文竟满不在乎快步向‘浮云苑’去,走到‘浮云苑’大门口,就昂首挺胸喊道,“公子呀公子!我来了!”等了会儿里面不回应,又开始扣门环,一面扣一面吆喝,“公子呀公子!我来了!”“公子呀公子!你好呀!”一声接一声,铿锵有力,律动优雅,直将身后两个海卫兵喊得面面相觑。

果然,不到一盏茶,门“砰”地打开了!那白衣男子一手拉门,一手抚上剑柄,脸气得铁青,眯眼死死瞪着文竟,咬牙道,“我已说过了,别再来烦我!”

文竟歪歪头,眉一挑,马上深深弯腰作揖,“公子,是这样,昨日我见完你,张宫主把我训了一顿,命我亲自上门向你道歉....”

那白衣男子不耐烦道,“不必了,赶快走!”

文竟马上伸手抓住他胳膊,笑呵呵道,“公子,张宫主还有一件事叫我代为转达。”他这一说,实属胡诌乱扯,只是想探一探他和张若棲的关系,可那白衣男子一听这话,眼珠微一转,颦眉沉吟,之后道,“甚么事?”

文竟笑道,“公子,你总得请我进去说话罢。”

那白衣男子冷哼一声,甩开文竟胳膊,向院内走去,文竟回头看了一眼,见原本站在门口的两名海卫兵,不知何时已只剩下一个,不禁暗自嘀咕,但见白衣男子越走越远,还是快跑跟了上去。

文竟随那男子,进到后院一间木屋内。只见那屋内摆设甚是朴素,除了一些常用陈设并不见多余东西。可待文竟坐到椅子上,闻到家具散发出的清幽香气后,才发现原来这些朴素家具竟都是极珍贵的沉香木制成。再看桌案上的茶壶茶碗托盘都是昂贵白瓷所制,而茶壶盖上,托盘边角又雕着一簇簇不起眼却雕工精益的白色茶花。他又往一旁木架上看去,见上面衣服袍子,都是淡雅白色,但每件衣服上竟绣着十分隐秘的双纹银线茶花图案,只有在阳光照下去看时,才能看得清。

文竟心道,“这男子喜爱茶花?那这衣服,这些摆设可都是茶花,还有他外面那院子.....水棲宫位置是不宜种植茶花,难不成是张若棲为了讨他欢心,费心劈出种植茶花的地方给他?这些东西也是张若棲给的?那他与张若棲,该不会是......”

那男子坐到文竟对面,一脸不耐。他见文竟半天不出声,就开口问道,“他有甚么话要向我转达?”

文竟道,“大侠,您昨晚收拾完我一顿后,我当即醍醐灌顶,大受启发,我自幼长在青楼妓院里,所过日子实在非人一般,除了你争我夺,便不知如何讨生。今日来我没有恶意,只想诚心想你致歉。“说着一边倒了碗茶水到骆均阳面前,“公子!我敬你!”一边又拿起桌案纸扇,给骆均阳扇风,这一套动作直把骆均阳弄得手足无措。

文竟,“公子,昨日我见你武功非凡,真乃神人之姿,你莫不是隐居在这水棲宫内的绝顶高手罢.....阿,话说回来,另有一位可与您旗鼓相当的绝顶高手,也叫我敬佩万分,她可是一英姿飒爽的女侠!那可是两年前,我从徐州回扬州,在阳绣山一带曾遇过一伙当地悍匪。那时可真是命悬一线,刀都架到我脖子上了,幸而一个英勇女侠前来相救,我这才捡回一条命!她不过使出十几招,那几个悍匪就被打的屁滚尿流。事后我想送上银子予表谢意,她竟分文不取,潇洒离去了。那女侠离去后,我本以为再没机会见到她了,哪知我到了扬州,竟又与她重逢了。那时我才知道,她原是扬州人,姓李名慕琴,江湖上的名号更是响亮,人称‘落英女侠’,乃是天啻教分堂的堂主!”

文竟一直在旁暗暗观察那白衣男子神情,果然在道出‘李慕琴’三个字的时候,那男子神色巨变,一刹间眼神儿慌了,手不自觉将腰上鸡血石挡住,还马上瞄了文竟一眼。他见文竟自顾自的口若悬河,便故作沉着的干咳一声,拿起茶碗咽了口茶水。

文竟这时已断定此人就是骆均阳,就道,“公子,你说,这位落英女侠是不是巾帼红颜?”

骆均阳不应,站起身又倒了一碗茶。

文竟接着又道,“这“洛英女侠”也是身世可怜之人,她年幼丧母,只与一个老父亲相依为命,后来在江湖上慢慢闯荡了些成就,更是与华仪派赫赫有名的长座公子订了亲,本以为日子会越过愈好,哪知那华仪派公子在一次攻魔教任务中,竟失踪了,且整整失踪了十年之久。要我说,十年阿,这华仪派公子定是死了,若还活着,无论如何都会回来,怎会一直了无音讯。何况不光我这样想,所有人都这样想,可你说这‘洛英女侠’偏这‘情’字一关,如何不能潇洒了。她这十年来,身着素衣,从不穿花带绿,全当自己是守丧的寡妇,无论那长座公子是死是活,皆下了决心要等一辈子,任是谁说都没用……”

文竟越说越为李慕琴感到不平,待说道动情之处,蓦地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过犹不及。

果不其然,骆均阳眯起了眼,审视似的打量着文竟,冷笑道,“张宫主,要派你传甚么话?”

文竟一怔,心道,“刚才我感情用事,说的太多,已招他怀疑了,这时打再哈哈要说忘了,他必然不信.....”正自琢磨如何脱身,门外忽然有人道,“公子,宫主大人前来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