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晚知道夜寒养的小狐狸不太喜欢自己，她想讨她开心，特地想带她去碧水境里摘果子。

可九儿宁愿窝在假山上啃甘果蔗，死活都不愿意跟着她，但她还是想到了素素和她说的话，白衣仙喜欢这个小蛇精，她不想让白衣仙难过，于是就勉勉强强的跟着她去了。

不过就算是去了，也离她离得远远的。

风晚去摘果子，她就蹲在葡萄架下看风景，不过还好，她也不无聊，墨阳很快就来了，九儿还是很喜欢和他在一起玩的。

风晚拎着鲜果篮子过来，墨阳说话也很是不客气，“本殿还未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你以整个蛇族求了父帝赐婚，与兄长必定情深似海了吧。”

“我们蛇族太弱，必得寻个靠山……”

她生平之志就是要振兴蛇族，让泗城无人可欺，蓬莱仙君算遍六界无敌手，说天界大殿下夜寒面生帝王之相。

也说她命中带贵，气运不俗，但若想做六界之后，还缺点缘分，唯一可破之法便是珍惜眼前人。

正好他也喜欢她，所以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机会，她都不会放手。

但这几日在天宫所见所闻，风晚渐生疑虑了，这个眼前人，她是不是选错了。

当日墨阳送她回泗城，几次三番与她说了，他兄长生性淡薄，最喜雅静，不爱什么俗世浮华。

彼时她还不信，但此时她亲眼所见，亲身所感，她知道了……

她选的人，是条鲤鱼，是个养子，在天宫里无权无势，备受打压，即便此番灭了九翼蛟，成了号令八十万水军的水神，但水族势弱，不足羽族十分之一。

墨阳才是嫡子，是手握千万天兵的六界战神，天帝怎会让一个养子继承帝位！

蓬莱仙君说他面生帝王之相，难道是一时玩笑吗？

看着风晚沉默不语，墨阳轻轻的笑了笑，“我告诉你，我兄长为人清明，你若不是真心喜欢他，就不要去招惹他！”

“殿下怎知我并非真心？”

“你打的什么主意本殿一清二楚”墨阳饮了口杯中酒，“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兄长，我也不会让像你这样的女人接近他的，是你自己去说，还是本殿去说？”

“二殿下又何必自欺欺人”风晚邪邪的笑了笑，与往日温婉甜美之姿大相径庭，狐狸看着都打了个寒战，“你是为了鲤鱼仙，还是为了你自己，我也一清二楚”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威胁本殿！”墨阳盛怒之下重重的把酒杯拍在了桌子上，“我告诉你，别说一个女人了，即便是天帝之位，只要我想要，兄长都会让给我，你现在回头还不算太晚”

“二殿下对鲤鱼仙的情谊”她着重强调了后面的话，“过界了……”

看见对面的人沉下了脸，她轻轻摸了摸他的手，墨阳属火，身体常年都是暖的，这股清凉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抖了一下，赶忙把手收了回来。

“我们是一样的人，谁也别瞧不起谁”

“你想利用我兄长，有什么资格和本殿相提并论”

“若二殿下想给鲤鱼仙除了我这个祸害，也不是没有办法……”

风晚还是轻轻的笑着，正想说出来后面的话，九儿一爪子就爪伤了他的脖子，落下了三道血痕，扭头就往沉鱼宫跑了。

墨阳慌忙的站了起来，实在没想到这小狐狸竟然如此护主，亏得它不会说话。

夜寒从水晶府回来，片刻都不曾停歇，直接去了勤政殿，断断续续的话都说不全整了，寄修见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他找了九万多年的生父啊，就在眼前，也不曾想这九万年一直侍奉的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夜寒再也控制不住了，跪在地上，两行清泪直下。

“吾儿……受苦了……”自那日探知他真身，寄修就知他是他亲子了，若不然，又怎么会许他八十万水军。

“有生之年，得拜生父，儿臣不苦……”夜寒重重的磕了个响头，问出了最想问的话，“父帝，儿臣生母……我应龙族究竟是如何覆灭的？”

“你母亲叫暮雨”寄修淡淡的说，“当年，你外公特别喜欢你，你尚在襁褓之中，他就替你办了百日生辰宴，这是场家宴，除了应龙族九百多位尊神，没有其他的神仙在，当时本座被派往昆仑府，回来的时候凌霄殿已经是一片焦土了……”

“你两个舅舅起兵造反，你娘亲拼死护着你逃往了下界。本座唯有与羽族合作，才能肃清内乱，也不得已娶了飞鸾府主君之女秦羽。九万年前，她从下界带回来一条鲤鱼精，也就是你，说要作为养子养在天宫，本座没有多想就同意了”

“这九万年，本座无数次派人往下界寻找你们母子，却不曾想亲子竟一直养在身边，是本座无能，没有保护好你们母子……来日拔除羽族，本座定为你讨回公道！”

用不着他明说，夜寒也知道这话里的意思。

羽族蚕食六界四海各族，势力之大，无法可想，他一任水神便成羽族眼中钉肉中刺了，若天帝再公然认子，扶持新力，只怕会更加步履维艰。

“六界四海各族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制衡羽族就靠你了，寒儿……”

“孩儿定不会让父帝失望”夜寒淡淡的抬起了头，“天宫之内，可有我龙族灵位？”

“就在长生天里，本座也时常去拜祭，你去看看吧……”

“孩儿告退……”

长生天皓土绵绵，一望无际，这里供奉的都是天宫上古尊神的灵位，应龙族九百九十八位英灵化淡蓝之气悬于头顶。

夜寒在这里跪了一整日，不吃不喝，不言不语，他知此礼来得太晚太晚了……

他伸出胳膊，现出了应龙之气，手起决绝，化开了一道口子，淡蓝色的血渊渊而下，“各位先烈，是晚辈不孝，是晚辈来晚了，望各位英灵以我龙血引路，寻我生母……”

亡灵之气倾注于应龙之血，化开了一条康庄大道，直指东南，却在尽头消散成了一片迷雾。

血脉至亲，散于东南，夜寒深深皱起了眉头，追魂术就算所追之人已经亡故都会显示出最后存在的地方，如今却散成了一片迷雾？

东南方，是云梦泽的方向，他的身体对云梦泽充满了恐惧，云梦泽里一定还藏着秘密。

夜寒想再回云梦泽见见云梦君，谁知道刚出长生天，沉鱼宫就有人来告诉他，天后把素素带走了，他想也没想就往紫云宫去了。

素素是秦羽安插在他身边的人，如今出了这么大纰漏，她怎么可能放过她。

紫云宫的守卫将他拦在了外面，夜寒顾着礼节还停了片刻，但听见里面传来了素素的惨叫声，他顾不得些许直接闯了进去。

秦羽现出了煞灵之火，素素悬于半空，浑身都是烧伤，她真身是片雪啊，再烤下去会被烤化的。

夜寒跪在地上，连声求情，“母后，求母后手下留情……”

他苦苦哀求了许久，秦羽都不为所动，夜寒实在忍不住了，他没有办法看到素素死在自己眼前，亲自动手挡住了煞灵之火，素素奄奄一息的摔到了地上。

“夜寒，你要造反吗？你可知强闯本宫寝殿的罪名，本宫处置一个仙娥什么时候需要向你交代了”

他先去看了素素，确认她无碍之后才回的话，“素素既入了我沉鱼宫，便是我沉鱼宫中人，任何罪名儿臣一力承担，求母后放她一条生路”

秦羽一声冷笑，凑近了他的耳朵，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残忍的把后面的话塞进了他的耳朵里，“夜寒，你还记得骨头熔化的感觉吗？”

她把九万年前布噬魂结界的记忆生生逼进了他的脑子，夜寒顷刻间全身通红，烈火灼心，脖颈上都是暴起的红筋，每一节神经都在发抖……

他想起来了，那时候还很小，才三千岁，躺在一个巨大的土坑里，不能说话，也不能动……

满坑都是死鱼，腥得发臭，火烧起来了，好热，好烫，没有浓烟滚滚，只有烈火灼心。

烧掉了衣服，烧掉皮肉，一寸一寸烧化了骨头！整个身体生受烈火焚成血水！

寥寥毒火，欲把元神送上天，一池子死鱼又把他生生的往下扯，闷得喘不过气，疼得皱不了眉，直到烧化了龙角，烧灭了龙鳞……

“母后既然知道我真身，知道我是个威胁，当年为什么不给我个痛快……”他眼眶都被烧得通红，开口都是热气了。

“本宫留你性命自然有本宫的用处”秦羽轻轻的笑着，“夜寒，你不记得了吗？是你自己要做一条鲤鱼的，你以为你亲生母亲就对你好吗？是本宫救了你”

“母后”他沉住了气，捏住了火，“不管如何你都养我九万年，九万年养育之恩，儿臣报无可报，化皮熔骨之痛，儿臣受过了，只求母后，放素素一条生路……”

夜寒咬着牙重重的磕了个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