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三个人都愣了。齐应怀的反应最大,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有过几面之缘的苏清屿:“清屿……?你怎么在这里。”
苏清屿看见齐应怀也诧异了一瞬,不过看到齐彦很快反应过来,这才想起来,原来蔚玖口中的齐叔叔是齐彦的父亲。因为苏清溪的关系,他跟齐应怀这个亲家见过几次面,他冲齐应怀点点头。
蔚井宏皱着眉,看苏清屿摘下帽子重复了一遍:“伯父好,我是苏清屿。”
蔚井宏不合时宜地觉得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但在下一刻就完全将这零星的想法泡在了脑后。因为苏清屿伸手把蔚玖拉到身旁,解释道:“蔚玖的男朋友。”
蔚玖很紧张,不知道苏清屿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也不敢想他这个行动会给这个场面造成多爆炸的影响。
蔚井宏打量了一眼苏清屿的面相,深吸一口气,到底没有冲动到一个从未谋面的人甩脸子。
他有些疲惫地跟齐应怀说:“老齐……这事儿是我对不住你,要不你跟齐彦先回去,我这儿解决完了再跟你解释。”
齐应怀其实有些生气,但出于相信老友,还是应下:“成,你先休息着,手术那天叫我。”
齐彦看了一眼苏清屿,攥着拳头离开了。
屋里只剩下三个人,蔚井宏好半天都没有说话。蔚玖来来回回看着两人,最后忍不住开口:“爸爸……”
“蔚玖,”蔚井宏叫的她全名,“我只问你,那天我叫你和他分手你听了没有?”
苏清屿才知道还有这么个情况,则是神色复杂地看过去。
“听见了……”蔚玖小声回。
“我问的是你听了没有。”
“没有……”蔚玖塌下肩膀。
蔚井宏好像很失望,没再多说了。
苏清屿似乎找到哪里出了问题了,他捏了捏蔚玖的手:“先出去待一会儿。”
蔚玖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苏清屿却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她又看看蔚井宏,蔚井宏没有说话,她只好默不作声地离开,关上了门。
这下屋里只有两个男人。
苏清屿站在蔚井宏面前,很是礼貌:“伯父,没有提前来拜访是我不对,我也确实是今天才知道您知道我,甚至对我有这么多不满……”
他慢慢问:“可以问一下您对我不满的理由吗?如果您不同意蔚玖太早谈恋爱,那我可以等。”
蔚井宏没有立刻回话,但苏清屿却知道他根本不是不允许蔚玖谈恋爱,从齐应怀的话中就能联想到太多了。
他没继续解释,蔚井宏问:“你比小玖大几岁?”
“八岁。”
“娱乐圈的?”
“歌手。”
明明和他知道的信息一样,但蔚井宏看着彬彬有礼条理清晰的男人,觉得和齐彦口中描述使他勾勒出来的男人形象似乎有些大相径庭,好像有的字眼就是自带败好感的光环的。
但蔚井宏提了半天的气不可能一时间消完,他看着苏清屿:“小玖从不骗我。”
苏清屿观察着蔚井宏的细微表情,稍稍松了一口气,想起蔚玖笑了下:“是,她本来就不会骗人。”
“可是因为你她骗了我。她是不是跟你出去了三天?”
苏清屿点头,是演唱会的那三天。
“那天本来是定好了跟老齐和齐彦出去吃饭的。”蔚井宏慢慢说,“小玖太听话了,我根本没想到我要她分手她竟然会还在偷偷和你联系。”
苏清屿突然有些生气和心疼,他这么敏锐的人竟然丝毫没察觉到他的小姑娘这些天在顶着这样的压力和他发消息,但更让他生气的是蔚井宏强烈的控制欲。
“您没有问过她吗?”想到蔚玖刚刚蔫着脑袋看蔚井宏脸色的样子,苏清屿也不怕顶撞自己未来老丈人了,继续说,“或者,您有听过她解释吗?”
蔚井宏一下子沉了脸,“你什么意思?”
苏清屿却没答,反问:“您有想过为什么她这么听话吗?”
蔚井宏竟然有些被问愣了,他当然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在他印象里,蔚玖本来就是乖巧温顺的,这理所应当。
“因为来之不易,所以才不敢顶撞您,事事依着您,她太珍惜了……”
“来之不易。”蔚井宏重复了下这四个字,看向苏清屿的目光有些复杂。
苏清屿这么说着,突然也有些愣了,他在这一刻觉得自己和蔚井宏似乎并没有什么两样,不过是仗着她喜欢,所以肆无忌惮。
那时候她拖着疲累的身子来见他是,上次要她来看演唱会也是,虽然是问了她,但他其实诱惑了她。他们给她的似乎都是命题,而不是选择题,从来没有问过她的意见怎么样,她太温顺了。
两个男人默契地沉默了。
苏清屿先开口:“伯父,我也有很多需要反省的地方,但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都希望蔚玖发自内心地快乐。”
蔚井宏看向他。
“我并不是希望迅速得到您的认可,我只希望您尊重一下蔚玖的意愿,她是一个人,有思想,脾气再温和也会有委屈和不高兴的时候。”
“还有我需要最后解释一下,手术费是蔚玖怕您舍不得所以先来找我借的,只是为了让您不得不拿出存款,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
看蔚井宏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了,自己也该点到为止,苏清屿冲他颔首:“伯父,我先出去看看她,一会儿就先离开了,下次手术的时候再来看望您。”
蔚玖看到苏清屿从屋里出来,先瞅了瞅四周,然后把他拉进楼梯间。
终于安全了,蔚玖没问他们说了什么,先低下头:“对不起……”
对不起的事情太多了,没在遇到问题的时候第一个找他,也没告诉他蔚井宏逼她和他分开的事,更没告诉他蔚井宏一直在撮合她和齐彦……
原本苏清屿确实是有些不快,也打算好好和蔚玖谈谈这个问题,但经过刚刚和蔚井宏的谈话他却舍不得了,心里酸涩不堪。
他把蔚玖抱进怀里,低声哄着:“最近是不是受委屈了?”
其实本来是没有觉得委屈的,蔚玖只是觉得面对蔚井宏的逼迫不知道要怎么办,但被苏清屿这样说出来,有人疼了,所有压抑着的委屈突然泛上来。
“没有……”话说出口蔚玖就脸红了,声音里的鼻音太重了,她吸了吸鼻子,把脸藏进苏清屿的胸口。
“小骗子。”苏清屿笑了下,右手在她背上轻抚了很久。
蔚井宏独自在屋子里待了很久。
他是一名普通又传统的父亲,没有太多文化,思想也没有很深刻,独自来这边寻找蔚玖以后也陆续和老家的兄弟朋友断了联系,这么多年每天载的乘客来来往往,真正的朋友却只有齐应怀一个。
从没有人跟他说一些像苏清屿今天跟他说的话,也从没有人说他这样对待蔚玖是错的。
蔚玖也没有。
是啊,蔚玖怎么会来跟他说自己错了呢?她唯一跟自己生气的时候也是在气他不顾自己的身体,却每次都犟不过自己,一个人偷偷抹眼泪。
怎么会……这么乖呢?蔚井宏有些怅然,想起来和蔚玖的第一次见面。
或者应该说是,重逢。
蔚玖和蔚井宏住的是郊区一个四十几平的小房子里。那还是蔚玖的养父母借钱给蔚井宏,在当初房价没被炒得这么热的时候建议他买的。蔚井宏常常庆幸女儿是由那一对知识分子养大,才能是现在这么优秀的样子。
他把蔚玖接来的时候她已经十四岁,而分开的时候她只有三岁。他本以为十年的时光让一个在优越条件下成长、又已经形成独立人格的十四岁女孩叫他“爸爸”是一件难于登天的事。
可他永远忘不了在警局的那个早上。他看着和亡妻三分相似的蔚玖,哽咽地不敢上前,小心翼翼地问她:“小玖,你……还记得……”
“爸爸”两个字险些脱口而出,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最后他只是说:“还记得……我吗?”
蔚玖看着他的脸,努力回想了很久,还是摇了摇头。他的肩膀塌下去,但还是维持着笑容:“没关系,那么多年,你又那么小,怎么可能……”
话还没说完,蔚玖的视线往下,最终落在他的手指。她似乎踌躇了一下,但还是鼓起勇气走到他面前,轻声说:“但我记得这个小指。”然后像两三岁时候那样,寻着他的小指握住。
那时她十四岁的面庞稚气未脱,就那样抬起头,软软地冲他笑:“就像这样。”
泪水在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脸庞,肆意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