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声对于系统的种种想法与态度恍若未觉,他只是冲着克莱德牵起唇角,像是祸国殃民的妖精,亦或是天空中翩翩飞落的救世天使。
漂亮精致的面容,最精美的皮囊,以及连他自己也承认的肮脏恶臭如污水潺潺的心灵。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混合在他的身上,叶声又毫不顾忌地展现在克莱德面前,像是对他独一无二,似乎是撕扯下自己伪装的假面。
吃完饭,许多年习惯了被别人伺候,叶声对于喂饭这种操作?并不熟悉,以至于甚至有些许的饭粒和菜汤黏到克莱德垂下的发丝上?。伸手将?这些发丝捋顺,清理干净。
叶声的十指修长,每一根都骨节分明,宛如老天爷巧夺天工的清列竹节,他仔仔细细地弄干净克莱德的发丝。
“这样就完美了。”
大功告成,叶声得意地扬起唇角:“先生现在真的是干净又帅气?啊。”也不知道是在夸克莱德,还是在拐着弯褒奖自己。
系统心里门清,这宿主八成是在拐着弯自夸,但?奈何其他人并不这么觉得。它眼看着反派始终专注地盯着叶声。
目光似胶,克莱德猩红的眼眸全然平静的注视着面前的叶声,如果?眼神能够实体化,恐怕他此刻的眼神早已经拉丝成线。
他自上而下地看着叶声,眼中的红像是尸山血海的鲜血,又像是妖艳绽放的玫瑰。
克莱德:“嗯。”
话都说不明白,这时候的克莱德未必知道叶声的话语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的应下,仿佛不管叶声说的是什么,他跟在后面乖乖地应和就是对的。
瞧上去傻兮兮的。
叶声捏着下巴,在心中不客气地做出评价。
他的上?半身微微后移,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被囚的克莱德,又高又壮,英俊、呆滞,简直是个完美的傀儡人选。
除了不是反派,这样的人,他这辈子见过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向来擅长对付这种人。
“以后我们就是同牢房的舍友了,希望我们能好好地相处。”叶声看着克莱德,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的友好微笑,道,“和谐共存?”
克莱德磕磕绊绊:“和、谐。”共存。
这倒是让叶声有?些侧目,看来这反派目前的精神状态还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差,连这种复杂的句子都能听懂和重复。
牢房中滴滴答答的声响从未停下。
这一?边停止,恢复安宁,其他的地方又会此起彼伏地响起来,在叶声听来,和盛夏闹人的池塘蛙鸣别无二致。
不过他也清楚,那些滴滴答答的声音,大概率是其他人的血液,滴落的血液汇聚起来。这座监狱中关押的都是些十恶不赦之徒,几乎不存在奢侈的善意,只有斗殴与暴力。
也许是刀,也许是匕首,也许只是比石头还坚硬三分的拳头,总而言之,不要指望着这些囚犯们安定下来。
果?不其然,没多久,就有人同新来的叶声进行搭话了,是他隔壁的一?名囚犯:“嘿哥们,你是新来的吧?”
明摆着的明知故问。
叶声也不拆穿他,反倒是礼貌地转到问他这话的人的方向,轻轻嗯一声,算是回答他的话。
隔壁的囚犯:“那不就巧了吗,嘿嘿,我这也是新来的!才来这里没几天。”
没有回复他,叶声静静的低垂着头颅。
对方并不私心,再接再厉道:“我姓史密斯,大名叫威廉——就是你想的那种满大街的大众名字!你好啊。”
他锲而不舍的和叶声打?招呼,笑意盈盈的,看上?去倒是依稀残存文明的影子,和那些只知道吃饭与打?架的暴徒迥然不同。
系统:【他——】语气犹疑。
见多?识广的叶声将?对面自称威廉的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没放在心上?,肯定道:“装的。”
哪怕这个名叫威廉的人伪装的有?多?么的好,他的侧面眼神也将?他的心思暴露无遗。一?个人的什么都可以改变,只有眼神深处,耗费心力也难以完全的改变。
即便是最好的演员,所扮演出来的角色,也是要基于他自身的实际情况。
“你好……”话虽如此,和威廉的相互对话,叶声反倒是没有?片刻的犹豫,怯生生笑着迎上他,“我、我叫叶声。”
叶声。
多?精致的姓名。
一?听上去,就相当的适合作?为饭桌上?的摆盘。肠胃不自觉的蠕动,威廉的声音也增添上三分的兴奋:“你好你好!认识你可真是荣幸啊。”
叶声又不说话了。
他就像是滑稽的杂耍演员,面对不明所以的台下观众的时候,总是会戴上夸张的亲和力和笑容,以换取对方的放下戒心,就像现在的威廉一?样。
威廉:“我在监狱里待着的这段时间,你可是第一?个愿意陪我说话的人,谢谢你。”
依旧是死寂的沉默,隐匿在黑暗当中,叶声只是平静的看着威廉,他深沉如贝加尔湖水的澄澈眼眸逐渐混浊,其中被怜悯与悲哀所污染、搅混。
位于脑海当中的系统围观着这一?切,不自觉的打?个寒战,毛骨悚然。
那边的威廉还在贴心的安利,像是下定决心的要和叶声套近乎,殊不知自己之后的命运早已是粘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最后的最后,威廉自以为完美的收尾,以华丽又礼貌的笑声为这段对话划伤圆满的句号:“你愿意凑近一?点吗?我想和你好好的聊聊天。”
牢房和牢房中间是留有?空隙的铁栏杆,缝隙大小约莫是足够成年人的手?臂通过,但?要是想借机越狱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最多?是囚犯之间短暂的身体接触。
抱着膝盖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叶声不可抑制的微微叹息,微不可查的余韵从胸腔震荡,他是真情实感的疑惑,为什么这世上?总有人把别人当成傻子?
今天的克莱德已经吸食过一?个人的血液,减省到一天一次的减肥餐,勉勉强强也足够了。
但?偏偏有人就是自告奋勇地向枪口上撞,硬是要给贫乏无趣的面包配牛奶的单调餐食,添加上?番茄酱和果?汁,给人家增餐。
似乎是拗不过他,叶声纠结半分钟,才迟缓的点点头,嗓音也是风拉着破箱子拖动的支离破碎:“既然你这么要求了……好吧。”
他应承下来,几乎是瞬间看到对面的威廉身形微晃,也许眼神也会跟着明亮几个度。
完美的扮演作?一?个不知人间险恶的小羊羔,叶声拖拖拉拉的从地上爬起来,顺手拿起一?旁的铁棍和熄灭的烛火——这都是从死亡的狱卒身上搜罗到的,始终就明目张胆地放在他身边。
为数不多?的掩盖,只是地上的稻草随意地遮挡住,只要翻找一下就能通通找到。
可即便如此,也没有人会定下他的罪名。
当朝王子,唯一能死于的只有叛国罪,其他的任何罪名似乎都是在为皇家蒙羞,区区几个平民甚至是囚犯的性命,哪里比得上?贵族们城墙般厚重的脸面重要。
深谙这一?残忍血腥的道理,叶声对此运用得当,得心应手?。
但?就在他要故作?柔弱地走向对面的牢房方向时,他空闲着在空气?中摇摆的那只手臂,却蓦地被另一只手狠狠地抓住,后者冰凉的体温迅速地蔓延开来,叶声触电似的迅速回头。
这一?看不要紧,他居然看见克莱德的一?只手臂几乎要挣脱开锁链的束缚,叮叮当当的,挂着一?串锁,牢固地抓住他的手?臂。
自诩比不上?吸血鬼的滔天力气?,叶声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他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两分,对自己的未开深深担忧起来:“怎么了?”
心里乱得一?批,面上也要淡定,之前那个狱卒尸体的痕迹还留在草地上呢。
克莱德:“别。”
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
他所说的这个字的意思,在此般情景下倒是相当的通俗易懂,就是别让叶声去凑近那个自称威廉的人。
这倒是和叶声预料的截然不同,他有?些惊讶的看着克莱德,也没有表现出对于突然接触的恐惧,只是道:“……为什么?”
询问的问题对于克莱德而言太难回答,他受损的声带无法支撑他回答出完整的回答,磕磕绊绊,支离破碎,嗓音也沙哑得细若蚊蝇。
大概的意思就是,对面那个名叫威廉的犯人,是一个喜欢吃人的食人魔,一?个喜欢吃人的活生生的人类。
克莱德说话的声音小得可怜,一?时间只有叶声自己能够听得清楚,他也很听话,乖乖的停住脚步,甚至向克莱德的方向又靠了靠,一?副被吓到的战战兢兢的模样。
苦等叶声不到,那边的威廉逐渐地沉不住气,其他看好戏的犯人们左看右看,也弄清楚了状况,忍不住纷纷嘲笑:
“哈哈哈,文明人威廉翻车了!”
“可不是嘛,喜欢吃人大腿和胳膊的食人魔文化人——哈哈哈哈。”
“可怜的威廉!”
“看来他又要饿七八天的肚子了。”
无数嘈杂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无一?例外的声调尖锐,毫不顾忌地把污言秽语往人的心里戳。
这些大嘴巴把话都说出来,这下威廉也不好下手?了,只能愤愤地涨红了脸色,阴沉着神情安静下来。
外界的声音杂乱,叶声却通通都充耳不闻,他只是专注地看着面前的克莱德,苍白着精致的面容,局促又拘谨:“谢、谢你啊。”
眼见着叶声放弃凑近威廉的想法,克莱德才缓缓的放下禁锢着他的手?,尖锐的指甲似乎有所留恋的微微收紧,复又放松。
在人世间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这倒还是头一?次,有?人在这时候毫不犹豫的拉住他的手?。
叶声的眉梢眼角潋滟着,眼尾泛着淡淡的红色,似乎要潸然欲泣,可是他黑白分明的瞳孔深处分明还是冷着的,那是用人的肉.体凡胎难以融化的千年寒冰。
他稍微凑近几分,在克莱德的脸颊一?侧落下轻飘飘的吻,意味不明。
被人关押在瓶子当中的恶魔,最初的年头盼望着别人拯救他,到了后来,只盼望着全世界都能够和他一?起堕落,不再挣扎着对平淡的幸福孜孜以求。
“真的是太感谢你了,克莱德先生。”乳燕归巢似的小鸟一?般扑到克莱德怀中,叶声语调乖顺的抱紧他,身体软的融化的白蜡烛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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