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牢厅的院子里,众人一个个被拉下去先打板子后受审,轮到崔世?君时,前面还有十几个人,此时日头渐渐西沉,崔世?君抬头朝着门外看?去,吴书办没来,阿杏也没来,不知到底发生了甚么事,更不知这会儿的崔家怎么样了。
就在她沉思之?际,提牢厅里出来一个书办模样儿的人,他对左右把守的捕快说道:“已到了落衙的时辰,大人说余下的人先押到牢里,明日接着再审。”
这人语音刚落,院子里叽叽喳喳吵个不停,今日受审的人,有的当庭判了无罪,也有的审问之后,直接下到监牢,这会儿听说要被关到牢里,众人自是恐慌不已,几个捕快见此,用手里未出鞘的补刀狠狠的抽了几下带头挑事的人,原本吵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提牢厅的书办看?着他们,冷声说道:“我劝你?们不要胡闹,进了提牢厅的大门,就给我按着提牢厅的规矩办事,要是敢胆生出糊涂念头,最后吃苦受罪的还是自己。”
崔世?君一语不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况且提牢厅的捕快们,各样儿整人的手段层出不穷,犯不着在这里与他们起冲突。
那书办吩咐完之?后,转身进到厅里,这时,来了一个小个子捕快,带着崔世?君和另外两个妇人往女监走,两个妇人唬得啼哭不止,惹得小个子捕快心烦不已,他骂骂咧咧的说道:“再嚎丧,仔细我就把你?们衣裳剥光,让你们跪在大门口给人看热闹。”
这两人又惊又惧,吓得连腿都软了,崔世?君看?不过眼,她摸遍全身,只有早晨去陈府接亲时收到的一个喜钱红封,崔世?君把红封递给小个子捕快,轻声说道:“大哥别动怒,莫与我们妇道人家一般见识,劳烦你费神了,这几个小钱请拿去喝茶吧。”
小个子捕快拿手摸了一下红封,斜眼看着崔世?君,哼道:“可算有个上道儿的。”
收了好处,这捕快不再像先前那样呵斥她们,女监离着提牢厅的院子只有几步路,没过多久,他带着崔世?君等人到了女监,女监门口有几个粗壮的婆子正在抹叶子牌,小个子捕快不耐烦的说道:“还不快把这几个人收监,磨磨唧唧的,耽误我落衙回家。”
看?守女监的婆子嘴里嘟囔一句:“这一整日进进出出的,就没个消停的时候,连打个牌都不安生。”
她丢下手里的叶子牌,与小个子捕快交接后,冲着崔世?君她们几人凶巴巴的说道:“女监有上等房,中等房,下等房,你?们打算住哪儿?”
随着崔世?君一起来的两个妇人不明就里,心?道,女监的牢房还能任人挑选?一旁的崔世?君却想也不想,她拨下头上的金簪,和气的说道:“婶子,我手上没带银子,要是不嫌弃就收下这个簪子,不拘哪里,随意给我安置一间屋子。”
女监的婆子接过她手里的簪子,细细的看?了一遍,等到认定是真金,便从腰上解下钥匙,对身后的另一个婆子说道:“送她去西侧的上等房。”
这婆子的话一出,同行的两个妇人自然也就明白了,她俩纷纷掏出银子打点,一个跟崔世?君一样,分到上等房,另一个银子没给足,被分到中等房去了。
三个人都是头一回进女监,崔世?君进去后,还有闲心左顾右盼,另外两个妇人却早已哭得泪水涟涟,女监里满地老鼠和蟑螂,不时还传来一阵阵凄厉的哭喊声,等她们到了所谓的上等房,那个妇人吃惊的问道:“这就是上等房?”
牢房里面黑漆漆的,连张床也没有,地上只铺着几张草席,出恭的马桶不知多久没有清洗,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带着她们进来的婆子冷笑一声,说道:“你?要嫌弃这屋子不好,我再带你去别的屋子看?看?。”
抱怨的妇人连忙噤声,她花了银钱尚且住在这样的地方,可想而知那不花钱的,更会差到何等地步。
婆子将崔世?君她们二?人送进监牢后,落钥走人,这间上等房只有她俩,进去后,那妇人哭哭啼啼的,嘴里骂道:“一个个杀千刀的,出了事儿就不管我,要是逼急了我,把你?们干下的坏事都抖搂出来。”
崔世?君听她骂了半日,问道:“嫂子,我看?您长得慈眉善目,不像个恶人,为何会被拘到提牢厅里来?”
那妇人经过这一日,吓得身心疲惫,她抹着眼泪说道:“呸,还不是那个孙二?,说让我帮他家相看几个丫鬟,我就当真了,我哪晓得他干得是这等丧尽天良的坏事呢。”
说着,她哭得越发可怜,崔世?君安慰了她几句,说道:“来了这半日,请问嫂子如何称呼?”
这妇人哭了半晌,总算止住眼泪,她说道:“我夫家姓王,就住在城西柳林巷,我看?姑娘你?是个体面人,又是如何卷进孙二?这宗案子里的?”
“原来是王嫂子。”崔世?君对她说道:“我姓崔,是城里的官媒,提牢厅为甚么把我拘来,我也正纳闷呢。”
说着,她停顿一下,又问道:“不过,我听说孙二?手里的姑娘都是从外地拐来的,王嫂子住在城里,只是帮他家相看丫鬟而已,怎会受到他的牵连呢?”
说到这里,姓王的妇人脸色微讪,她道:“我娘家在雷河县,据京里也就几十里的路程,前两年,孙二?说他府里要买丫鬟,还要相貌身段上等的,叫我回娘家替他问问有没有合适的。”
崔世?君轻轻点头,王家的接着说道:“我问过之?后,的确有几家过不下去的想卖儿卖女,只是都嫌他家出的银子少,不肯卖,后来这事就此作罢,谁知过后我隐约听娘家的人说起,县里有好几家的女儿被拐子拐走,报了官府也没个音讯。”
说完,王家的连忙补充一句:“是不是孙二?拐走的我就没仔细打听了,这些传言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呢。”
崔世?君笑着说道:“我自然是信嫂子的话,可是有件事我实在想不通,孙二?手里来历不明的姑娘若是拐来的,卖身契是从何而来的呢?”
王家的嗤笑一声,她看着崔世?君,说道:“亏你还是官媒,连这个都不知道?孙二?让她们随便认个干爹干娘,有当地地保担保,卖身契不就有了么,只要不出事,谁还认真去查不成??”
崔世?君其实隐约已经猜出几分,她会问这妇人,亦是想确认罢了,她笑道:“原来如此,真是受教了。”
闲聊几句,崔世?君和王家的各自找了个角落坐下,她心里默默盘算,这姓王的妇人,说得话半真半假,照她这么说,刘二?先是假意托人要买丫鬟,买卖不成?就下手拐走,此次若非赵公府和孙二?背后的通政判司张海青有嫌隙,恐怕还有更多的妇人要一辈子身陷苦海。
崔世?君胡思乱想了半日,忍不住自嘲一笑,她如今自顾不暇,倒有闲心替别人叹惜,女监里和外界不通,想起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崔世?君不禁皱起眉头,她爹腿脚不好,安哥儿年龄小,家里连个主事的人也没有,最怕的就是吓到老姑姑。
正当她发愁时,女监的牢门打开,开门的婆子冲着里面喊道:“开饭了。”
说着,她放下手里的碗筷,牢门重新落锁,王家的端起碗筷,她借着微弱的灯火一看?,只见碗里是两个拳头大小的馒头,再加半碗没有油星的青菜,王家的愤然说道:“我花了好几两银子呢,难不成?就是这些猪食。”
崔世?君端起她的那碗饭菜,她闻了一下,胸口一阵反胃,想来是放久了,青菜有些发馊,只不过她一整日没用饭,腹中烧得生疼,崔世?君强逼着自己吃了几口馒头,坐在她对面的王家的实在吃不下,饭菜一口没动。
谁知,崔世?君半个馒头还没吃完,牢门又开了,外面传来婆子的声音:“谁是崔世?君?赶紧出来,老爷要夜审你!”
崔世?君一楞,夜审她?她何曾这么要紧过?
女监的婆子不由分说,进来两个人,一把将崔世?君拽出来,推推搡搡出了女监,女监外面自有几个捕快等着,他们看到崔世?君,还算客气,有人替她打着灯笼,送她往提牢厅去了。
这一路,崔世?君心?中七上八下,等到了提牢厅门口,里外灯火通明,站了不少人,她正在张望时,便听到阿杏的哭声:“姑娘!”
崔世?君一看?,是阿杏和福叔,还有她妹妹崔世?柔,这几人等在提牢厅的院子里,崔世?柔看?到她被捕快带来,刚想迎上前,福叔一把拉住她,并冲她摇摇头,崔世?柔只得暂且忍耐住,目送着崔世?君进了提牢厅里面。
崔世?君进到正厅,只见正堂点着几盏明晃晃的大灯笼,将四下照得亮堂堂,提牢厅的大人站在公案前,脸上的神情微微带着局促,她目光移到旁边,不觉怔住了,宁国府老侯爷霍云也在。
霍云坐在一张大圈椅里,他的手臂随意的搭在扶手上面,看?到进来的崔世?君,先朝她看了一眼,随后扭头望着提牢厅的大人,屈起手指轻轻扣着扶手,催促道:“人带来了,审吧。”
作者有话要说:抓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