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阳侯府的大奶奶宋安氏毕竟年轻,刚刚学着持家,略微遇到一些事就不免有些张皇失措,她想着府里办喜事,却来了几?个提牢厅的捕快,虽说他们侯府不将这些捕快放在眼里,只不过这会儿正是宾朋满座的时候,若是冲撞了哪位贵客,一来失了礼数,二来给婚礼平添晦气。
宋安氏是个没主见的,嘴里只顾抱怨,又说要去请示河阳侯夫人,崔世君想了一下,说道:“依我看,先不必声张,提牢厅既是来寻我,想来与昨日京里一桩拐卖人口的案子有关,我这就去见他们,若是侯夫人问起我,还请大奶奶替我赔个不是。”
有她这句话,宋安氏多少安心了一些,那崔世君向她告辞,便带着阿杏往前?院去了,等她到了前?院,只见四五个年轻捕快早已侯在一旁,领头的捕快长着一副瘦长的身架,他看到崔世君,先上下打量一眼,问道:“你就是统筹司的官媒崔姑姑?”
崔世君点头说道:“正是小妇人。”
领头的捕快说道:“近日我们提牢厅拘捕了一伙拐卖人口的贼人,今早审案,据那贼人交待,说是崔姑姑你与这案子有些干系,我等奉大人的命令,带你回去审讯。”
崔世君心底一沉,她不动声色,说道:“这话?从何说起,昨日若不是你们厅里来人,到我司去借私媒孙氏的文书,我尚且还不知道京里发生了这宗案子,如今怎会无缘无故牵扯到我身上?”
那捕快故意虎着脸,他道:“是不是与你有关,只需劳烦你跟我们回去,一查便知,还望崔姑姑识趣一些,莫要为难我们。”
他们这一行人,随身带着枷锁,神情凶神恶煞,阿杏年纪小,脸上被唬得没有一丝血色,崔世君也错愕不已,但她还算镇定,说道:“提牢厅的大人要找我问话,我随你们走一趟也是应该,只是我有公职在身,你们提牢厅要审我,很?该知会我上司何大人一声才算合乎情理,再?者,此处是河阳侯府,你们又是补刀,又是枷锁,我一个小小的官媒人,姑且不值一提,伤了河阳侯府的体面,恐怕你与你提牢厅的大人都担待不起。”
她的话?让领头的捕快犹豫了一下,随后,那人说道:“我们提牢厅的大人,还等着我等复命,要不崔姑姑请先随我走一趟,过后再打发人向你司里的何大人禀告。”
当着河阳侯府管家的面前,这些捕快执意要带崔世君回提牢厅,崔世君顾忌河阳侯府的脸面,恐闹起来惹人笑话?,她微微沉吟片刻,对阿杏说道:“你这便回到司里去找吴书办,就说我人在提牢厅。”
阿杏泪汪汪的望着崔世君,她道:“姑娘,不如请侯府的人替我们传话?吧,我和你一起去提牢厅。”
崔世君看着阿杏,沉声说道:“你去,我怕旁人说不清楚。”
她吩咐几?句话,就打发阿杏回衙门找吴书办,阿杏含着眼泪,一步三回头的出了河阳侯府,至于那崔世君,随着这几?个捕快往提牢厅去了。
提牢厅设在城东,旁边是狱神庙,刑部也在附近,崔世君被带到提牢厅时,看到门口有几?个带刀的捕快把守,旁人不得随意出入,院子里乌压压挤了几?十人,有男有女,她一问,这些人皆是被牵连到孙二拐卖人口的案子里,此刻排队等着受审,便是崔世君,也需等到叫她名字,方能入内问话。
崔世君刚到不久,从厅里传来一声唱名,接着,走出两个捕快,这两人揪住一个身材矮胖的妇人,不由分说,先剥了她的衣裳,拖进刑厅打了十板,板子打在肉上,发出一阵闷响,挨打的妇人吃痛不住,嘴里鬼哭狼嚎的大喊大叫。
这是提牢厅的规矩,受审的犯人,不拘男女,审问之前?先打十板,往常崔世君只听人说过,还是头一回亲眼所见,她定了定心神,朝着外头看了几?眼,默默站在人群里。
另一边,阿杏出了河阳侯府,就急忙赶回衙门,等她找到吴书办,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时,吴书办也十分吃惊,他道:“这提牢厅里的人怎会无凭无据,就把你家姑娘带走?”
阿杏急得落下眼泪,她道:“吴书办,你快想个办法吧,提牢厅里的捕快们凶着呢,说不得会如何刁难我们姑娘!”
“你稍安勿躁,我这就去找何大人。”吴书办皱着眉头,起身出了屋子,来到统筹司司长大人何俊平的屋里。
统筹司司长何俊平,三四十岁的年龄,邢部尚书何荣乃是他的族叔,他虽只是何家的旁系,靠着何尚书的提携,几?年前谋了统筹司司长之位。
吴书办向他说起提牢厅来人拘走了崔世君时,何俊平脸上倒是平静,他道:“提牢厅的张大人已和我打过招呼,京里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就连邢部尚书何大人也被圣上责问,提牢厅找崔大姑娘问几句话,并没甚么稀奇的。”
孙寡妇与孙二暗地里拐卖人口之事,因着背后的靠山是通政判司张海青,他们司里的几?个人早就心照不宣,这会儿赵公府参了通政判司张海青,案件哪怕还未审到张海青头上,底下只怕也要先死几个替死鬼。
何俊平看着吴书办,他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个崔世君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有人存心想要整治她,他虽是她上司,这人他也得罪不起,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了。
彼此都是人精,吴书办听完何俊平这番话,他沉默片刻,半晌后,开口说道:“犯案的是孙二和孙寡妇,经她手上买卖的人口,是白纸黑字的卖身契,无端叫崔大姑娘背了这黑锅,实在冤枉呢。”
何俊平看着吴书办,慢腾腾的说道:“哪里就是背黑锅,不过是叫过去问几句话罢了,过几?日还叫崔大姑娘回来呢。”
吴书办心底一沉,他见何俊平铁了心不管崔世君,只得先出去了。
心急如焚的阿杏看到吴书办,三步并做两步迎上前?,她道:“吴书办,何大人这是甚么意思呢?”
她在窗外已听到何俊平的话?,这何俊平还说她家姑娘要过几?日才能回来,须知提牢厅跟永巷不一样,等到姑娘从里面出来,说不得就要褪一层皮了。
吴书办暗自想了半日,说道:“眼下第一要紧的是先送些银子进去打点,免得崔大姑娘在提牢厅里平白受罪,毕竟是给朝廷当差,看在同僚的份儿上,他们也不至于太为难崔大姑娘。”
阿杏急得大哭,她道:“孙寡妇干下那等丧尽天良的坏事,与我们姑娘有何相干呢,我们姑娘又没收她一分银子的好处。”
小姑娘吓得手足无措,吴书办劝说道:“你有这哭的工夫,还不快些回去告诉崔老爷,要是认得得力?的人,赶紧托关系捞崔大姑娘出来,再?晚了恐怕真要吃苦头。”
阿杏跺着脚,转身哭着跑出衙门,还没走多远,她就遇见找过来的崔福,原来,崔福驾着马车到河阳侯府去接崔世君和阿杏,等到了侯府,方知他家姑娘被提牢厅的捕快带走了,又听说阿杏被姑娘派回衙门来搬救兵,崔福急急忙忙的赶到衙门,谁知不等他到衙门里,便在半路看到哭的满脸是泪的阿杏。
阿杏一边哭一边说道:“何大人不管姑娘,说是等过几?日姑娘就会回来,吴书办还叫咱们送银子去打点,福叔,这该怎么办呀?”
崔福慌了,提牢厅不比别的地方,那里专门关押戴罪之身的犯人,若是女眷,更是会肆意遭人羞辱,往年还有女眷被关提牢厅,出狱后就含愤自尽,他们家姑娘,一向体体面面,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他惊声问道:“这是甚么话?,难不成让姑娘一个姑娘家去顶罪?”
阿杏哭着说道:“福叔,我们还是先回家告诉老爷吧。”
崔福也急得老泪纵横,他道:“老爷不管事,老姑姑年事已高,这冷不丁的告诉他们姑娘叫人抓走了,岂不越发叫他们跟着一起着急。”
阿杏方寸大乱,她说道:“那该如何是好呢?”
忽然,崔福灵机一动,他道:“去找宁国老侯爷,兴许他能救咱们家姑娘呢。”
想到宁国老侯爷,阿杏像是吃了定心丸,她道:“福叔说得对,老侯爷是个大好人,肯定能帮到姑娘。”
她二话?不说,爬上马车就催着崔福去宁国府,这一路,崔福把马车赶得飞快,等到了宁国侯府,看门的小幺儿见阿杏要求见老侯爷,先去回禀崔长松,不一时,崔长松来了,他见到阿杏,问道:“阿杏姑娘,你怎么来了?”
阿杏强忍着眼泪,把今日的事重说一遍,崔长松听后很是惊讶,那孙二被人整得挎台,别人不知道,他是一清二楚,实乃这人胆大包天,和人暗中勾结买卖人口倒也罢了,只因被崔世君觉察,就起了害人的心思,要不是崔世君命大,就要被摔死在街头了。
这事崔世君尚不知情,只当那日车马坏了是意外,他们家老侯爷得知此事,哪里还能袖手旁观,不消几?日,孙二一伙儿就被端得干干净净。
崔长松心知这事恐怕不简单,他不敢耽误,对阿杏说道:“你先等着,我这就去回老侯爷。”
崔长松转身找霍云回话?,只剩阿杏和崔福忐忑不安的在外等侯,没过多久,有个小厮来请阿杏进屋,说是老侯爷有话?要问她,阿杏心头一喜,她跟着小厮进了屋里,刚跨进门,便看到宁国老侯爷霍云坐在主位,阿杏落下泪来,她扑通一声跪在霍云面前,说道:“老侯爷,求你救救我们姑娘吧。”
霍云的神情看不出喜怒,他双眼微垂,看着跪在地上的阿杏,不紧不慢的问道:“谁要审问你们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抓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