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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风露渐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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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浪看着她发怔,他不敢相信,眼前人的眉眼、面容、肌肤、身型乃至她的气质,全都与他一千年前遇到的人完全吻合!不会吧,不会是这样吧,他居然被她救了,这……这……

沧浪心神一阵乱晃,胸腔里的东西咚咚大跳,但并没有人注意到他,因为大家都把视线集中在鹤岚身上。

她穿着一身款式别致的淡青长裙,领口平斜且宽大,松松垮垮地搭在她的臂弯,里头衬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绸衣,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凝脂般的肩头隔着纱绸微微发亮。头上梳着简单的桃心髻,戴着一对垂着流苏的金饰。香娇玉嫩的秀靥,艳美绝伦,尤其是那流光顾盼的眼眸,是罕见的墨绿之色,幽幽沉沉,像两块莹润的翡翠,从她眼底氤氲出微凉的古老与神秘。

众人心中都是一惊,原来世上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

海神夫人热切地拉起外孙女的手同他们介绍着,“主君,小爷,这就是老身的孙儿,鹤岚,我的小朵儿!”

她应声对他们行了个礼,却不是公主小姐们的欠身,而是男子才行的作揖,有些出人意料。蓝凫忍不住赞叹着,“想当年芳淮帝妃未出道就已是六界皆知的美人,出道时便一舞动天地,一举摘下六界第一舞姬之名,帝妃的《鹊踏枝》至今仍是天下无人可复刻的名舞,神界诸多天神都为此抓破脑袋。本座不精歌舞,道听途说后得知《鹊踏枝》不仅需要精湛的舞技,还需要顶尖的佳丽。如今见得公主,容颜较之帝妃更甚三分,实在美艳。若是能回神界深造,前途断然无量啊。”

他本想是老夫人回话,但鹤岚对他一颔首,说,“主君见多识广,说不精通的至少都能懂六七成,您周围的也都是超凡脱俗的天神,就是道听途说也准确得很。《鹊踏枝》旨在模仿林间嬉戏的群鸟,有动态的模仿,也有表情的模仿,为保证观感,故对舞者的姿色有所要求,但也并非越顶尖越好。我母妃生前非常喜爱灵鸟,私下也一直有养,不经意间就会照着模仿小鸟各种形态,所以就一直苦练《鹊踏枝》这首冷门的曲子。大宴上正巧那原定的主舞来不了,她临时上场跳上了这首曲子,还真就一跳成名了,我小时候听母妃讲故事,母妃也说觉得就像在做梦,回来好几天做梦都还笑醒了呢。”

蓝凫有点惊讶她的接话,转而笑了起来。毕竟像她这样美丽的公主,看见是眼福,听她说话都觉得是一种享受,柔柔的,香香的,面前就跟下花瓣儿雨一样。“哦,帝妃还与公主说过这事么,不过公主下凡之际约莫也就五千岁吧,如此记忆,也很不错呀。”

鹤岚认真地点头,唇角略扬,“因为母妃很会给我们讲故事,哄我们睡觉,虽然记得不是那么全,但是对我们来讲,故事可比诗词歌赋好记多了。”

她微微笑着,眉目却越发生冷起来,就像有一团火在熄灭前,烧尽了她脸上最后的温柔。这种冷并非带着戾气,在她精美绝伦的脸上,反倒更体现出她雍容华贵的气质。她美得惊艳,也美得耐看,五官精致又舒缓,简直可说是六界奇迹,可就是这样无可挑剔的脸,更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厅内气氛陡然肃杀起来,诸神纷纷看向青缦后的小门,那里传来了魔界的灵应,而且十分强烈——是炎图吗?他过来做什么?

天神们有些慌,沧浪下意识地朝腰际探去,落了空才记起凤血被他放在神界,他咬咬牙,又想起来在下五界他们天神根本用不了神力,凤血就是在也与凡铁无异,天杀的,怎么什么倒霉事都被他碰上!

“怎么,炎图殿下过来了么?”海神奶奶小声地问鹤岚,鹤岚茫然摇头,她上午才说过炎图与笙伦一直都在叫什么天地潋滟的地方猎艳,那里是人界与妖界的衔接,距离北海有半个月的距离。鹤岚边写信边咒他们“好花不采,偏想客死妖界”,上午送出去的信他们下午就收到了吗?可那两位一个比一个玩得花,就是她亲自去抓人也不见得会乖乖离开,要是突然过来保不齐是想给她挖什么坑呢。

她嘴上一个字没说,走远随手拉下一根金线,中央垂地的青缦“唰”的飞了上去,精致的琉璃高脚鞋直接踩到光洁的水晶地面上,“哒哒哒”的朝那里走去,衣袂翩跹,背影像只轻盈的蝴蝶。“炎图?炎图,是你吗?”

沧浪回头不见裴乔曲顾,见她离开也跟着走过去,昂贵的黑木席台端端正正地放在正中,地织一直从门口扑到入席的座位,但靠里的那一侧却都没扑地织,沧浪想都没想也直接跟她一样一脚踩上去,谁想半成力都还没用上,靴底就狠狠“吱”的一滑,他一个趔趄差点摔下来。

“佩蘅!”“凤爷小心呐!”众人惊呼着扶起他,沧浪心有余悸地看着地面,“这个好滑啊,怎么弄得这么滑啊……”

众人把目光都投向在伶香十里呆得最久的玉馥,可玉馥一直都在花店帮着摘花晒花,平日里能见上侄女一面就是好的了,这熹華厅都是第一次过来,她又怎会知道鹤岚为何要把地磨得这么滑呢?“这个我也不知道,但是朵朵……”不远处的美人听到动静后只堪堪侧了下脸,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黑洞洞的小门没有回应,隐约只有模糊的窸窸窣窣声。她提起裙摆,复而又放下,有些拿不定主意——毕竟,那个主,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把她挖到魔界去,曾经还想着在伶香十里散播鼠疫栽赃她,逼她堕魔——他的手段直接且卑劣,不得不防。

裙摆下露出精致伶细的琉璃鞋,光洁的地板倒映着她的身影,连发丝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沧浪远远看着,白雪青衣,她像一株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青莲亭亭玉立着,疏冷的出尘气顺着她的发丝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但她绝非青莲这般的女子,他的视线被她紧紧牵动,她身上像有无数的小爪钩,她让她眼睛跟着她跑,脚也跟着她跑。沧浪莫名被她的漠视激起情绪,穿过漆亮的席台,站到她身边不远的地方。这下子心也跟着她跑过去了,当看到她的脸时,他却又被她的美丽所惊呆,在与她对视的那一瞬,蓦地红起了脸。

鹤岚脸上也有了一闪而过的惊讶,但很快又恢复平静,觉得他可能只是想看热闹来抢个前排,毕竟神界封了十万年界,如他这般年轻的天神,魔界来了人必会好奇地赶来看看的。

想着她就移开了视线,像一阵清风扫过他的脸,仿佛那个丰神俊朗的神君只是寻常街边贩卖的小人偶,没有丝毫留恋不说,甚至都不值得她多看几眼。俊美的神君当然不知道他在她眼里与几文钱的人偶无异,但他能感觉出她的冷淡,不是轻蔑,而是一种不足为奇。

沧浪不由得浓眉紧蹙,他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目光,但不知怎么这样好像反而比轻蔑更羞辱他——她为什么转过去了?她不认识我了么?难道我长得不好看吗,我青阳氏不高贵吗,她为什么看了一眼就走了,这、这不应该啊,她怎么回事呀!

短暂的怀疑与自我怀疑后,小门里突然砰砰砰的响了好几声,像有什么东西从楼梯上滚摔下来一样,把鹤岚还吓了一跳,她忙拎着裙子小跑过去,但是小家伙还是快她一步窜了出来,众人就眼睁睁地看着一只灰白相间的小虎崽从门里探出来,前爪刚落地就猛的一滑,“嗷呜嗷呜”的趴在地上嚎叫,四处张望着,当看到鹤岚后背上猛的张开一对翅膀,呼的在空中划出一道流丽的弧线。

“雪球!”映岚惊呼着,“刚才雪球不是已经要睡觉了嘛,原来它没睡啊?”玉馥也想着雪球刚才明明一副困得不行的模样,怎么现在——啊!坏了!

她惊恐地看着那三位惊愕万分的天神,映岚小小的脸上也浮现出“大事不好”四个字。那穷奇可是魔界至宝,自古神魔对立难容,两界都对对方格外敏感,难怪穷奇一醒所有天神都会有感应,还都以为是炎图过来了。其实玉馥一直都没把鹤岚的小宠物当回事,只觉得它长那么小能有什么大能耐,可一想它现在引起的波动都能与炎图相当,乖乖,那它也的确不容小觑啊。

“吓死我了,原来是你啊……”鹤岚大大松了口气,她直以为是炎图过来闹事了,怀里的雪球抱着她又是嚎又是蹭,黑亮亮的眼睛像是哭过,脸上也是一片潮湿。“怎么啦雪球,做噩梦了么?”雪球呜咽着应了声,把脸埋在主人肩上,两只爪子紧紧抱着头。

“穷奇?!”沧浪失声,“你为何会有穷奇!”

鹤岚抱着雪球,为他的惊讶而惊讶,明明伶香十里的那首打油诗里写得好好的,“穷奇梼杌竞逐月”,为什么他还对她有穷奇这么吃惊,咋,过来审查就没提前做些功课么?这也太草率了吧!

她捂住雪球的耳朵,轻声道,“凤君听过我这儿的打油诗吧,诗里写得清清楚楚啊,这穷奇是炎图殿下送我的成人礼,三界都知道的,不稀奇。”

“什么三界都知道,我跟你外婆就不知道!”海神气不打一处来,“朵朵,你赶紧把这晦气东西送回去!我们天神从不养魔界的东西,更不养它这种凶兽!送回去!”鹤岚不依,“不送,它已经正过根了,现在就是我的坐骑,我不送。”

青阳氏互看一眼,三张脸上都是极大的震惊。

自开天辟地以来,神界为阳,魔界为阴,都是盘古大帝创造出的极端世界,互相制衡,为的就是避免出现一界独大的场面。穷奇、梼杌、混沌与饕餮并称上古四大凶兽,与神界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死对头。四凶嗜血穷杀,所过之境寸草不生。创界后不久,六界所有灵兽都顺应天命沉睡于九方台,遗留下血脉,将崭新的沃土交给后人打理,六界便有了无数大大小小的宗族,延续着先辈的遗志与力量继续发展。

但这个世界并非永恒不变的,此消彼长,世间拥有的只是相对的平衡,体现这一平衡的被叫做“气运”。

众人的眼光逐渐变冷,雪球刚被噩梦吓醒,现在需要更多的安全感,它把头埋进鹤岚的臂弯,用屁股面对着众人,三条小尾巴紧紧夹着,肉眼可见的紧张与委屈。

“朵朵,听话,快把这穷奇送回去,它可不是简单的魔兽,它,它,它还代表着……”海神夫人揪着帕子,一副想说又不敢的样子,心急如焚。

她该怎么说呢,连她这老太婆都知道,她的小朵儿是更加明白的。魔界近万年气运高昂得很,“四鬼盟”成立后更是势不可挡,万年前又相继出世了两只四凶幼崽,一只梼杌一只穷奇,每一只都是行走的绞肉机,魔界什么都没干就捡了这个大便宜,这无疑是上天有意的帮扶。反观神界就不妙了,封界后的口碑在下五界断崖式地下跌,如今更是几乎完全丧失地位,是个人都能瞧出神界在走下坡路了。这个节骨眼鹤岚却还要养这只穷奇,这不摆明就是往神界霉头上触么。

但鹤岚解释道,“不是的外婆,雪球的出世只是个意外,它先天魔根残缺,魔界都觉得它会损害魔界的气运,炎图这才把它除了魔根送给我,它不是魔。”

“不是魔我们为何还能感应到它,它就是正了根也不行!它这辈子就是魔!马上把它丢了!”海神态度十分坚决,厉声命令鹤岚把它丢了。穷奇似虎而非虎,额心无“王”,生第三目,因此穷奇可通六界之灵,十分聪明,幼化时的狐状尾更彰显它的狡猾难缠,更令人头疼的是三尾还代表着三条命,每少一尾实力便会暴增一倍,实在是六界众人最不想成为敌人的家伙,令人避讳的程度更胜梼杌一筹。

鹤岚紧紧抱着雪球,丝毫不退步,“丢?怎么丢?魔界不要它,它也回不了魔界,你不是成心想让它死么,它做错什么了让你这么对它。而且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把它丢了炎图过来找我麻烦怎么办,到时候你护我嘛,你护得了我嘛?”

“那还不都是你自己惹出来的麻烦!好好的天神养这东西做什么,天底下的灵兽都死绝了,非得拿这个当坐骑啊!我看你是成心想气死我跟你外婆吧!”“我都说了它不是魔,我懒得跟你解释,你反正一点都听不进去。”

“真是反了你!我,我……”海神气得要上手打她,众人忙把他拦住,这时大门也被人一脚踹开,青杳与裴乔曲顾三人狂奔进来,蓝凫看见他俩才发现他们原来一直都不在,“诶你们,你们俩去哪了?”二人对他们一作揖,喘着粗气道,“主君恕罪,刚才出了点岔子,所以掉队了……”沧浪训道,“出什么岔子能让你们掉这么久,眼里有没有点规矩!回天自动领罚去!”

裴乔曲顾额上发汗,单膝跪地称是。曲顾暗自锤了裴乔一拳,裴乔则怨念地瞄着青杳。鹤岚赶紧把雪球丢给他,那看着弱不经风的少年又似一阵风地跑走。海神怒不可遏,指着鹤岚破口大骂,鹤岚不为所动,昂着脸,一副“我没做错”的表情。

后来的两人不知到发生了什么,倒是被美艳的公主震惊了一番,一袭青衣竟被她穿出披霜戴月的感觉,像来自雪山之巅的神妃,带着独特的清寒在世间降临。“哇,那是鹤岚嘛……也太好看了吧……”

海神被她气得咳嗽不止,她睇了眼外公,道,“您别骂我了,今天天神不是来了么,等他们回去禀报给天帝,天帝让我丢我就丢。嗯,人都齐了吧,那就入座准备开宴吧,培素,上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