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鑫快步走到何月玲的尸体前仔细打量。

何月玲被人大力了扭断脖子，脸上的温柔笑意还一直残留着。龙鑫头也不回地问：“你杀了何月玲？”身后人没有回答，紧跟着一段吟诵祭语惊得龙鑫跳起来。

“吾——以魂祭——”

“住手！”

何正济匍匐在小土坑的旁边，一手搭在着国小荷半边残毁的脸上，一手抵在自己额前。他指压的地方渐渐涌出柔和的、明亮的魂光。

龙鑫赶过来抓开何正济的手，如果有需要，还会堵住那张不知天高地厚，什么都不懂就开始献祭的嘴。

何正济仰头看着他，眼神嘲弄，额间一点白洁发亮的魂光又逐渐退缩回去。直到亲眼确认魂光没入额头，龙鑫才松了口气，眼角直抽地喝斥道：“你疯了吗，对死人献祭？醒族的百无禁忌全是建立在消耗自己生命的基础上，这叫以命换命懂不懂？你一个大活人祭出自己再多生命力给死人，生死不对等，死人接收个屁！灵界最大的生死法则不可触逆——死人，绝对不可以，献祭复活！懂不懂？”龙鑫咆哮完，忽然怔住。

“正济？”他象是第一次看见何正济似的，“你……醒族？”

龙鑫后知后觉地哆嗦起来，牢牢地扣紧何正济，把对方从头到脚一遍遍地打量，好像从外形上就能看出什么不同似的。

“什么时候成了醒族？”他脑子里飞快转过一遍，顿悟：“不久之前？谁是你的唤醒者？”

何正济不答。

龙鑫目光下移，惊骇莫名地瞪着脚边刚被何正济翻转过来的尸体。

国小荷半边血肉模糊半边完整无缺的脸上，还凝固着死前惊痛交加的表情。

龙鑫看得一阵毛骨悚然，问：“是她？”

如果说现在谁最后悔，非龙鑫莫属。何济世玩味地打量龙鑫，说：“不是她。是何月玲。”

龙鑫瞪着何正济，半晌都没有出声，好像想从何正济脸上找到一丁点正在开玩笑的痕迹。随即他猛然抛开何正济，朝何月玲奔去。

何正济跌坐回地上，象个傻子一样地发笑，嘴里喃喃念叨：“是那个被你质问‘还要叫她阿姐吗’的女人。”

“她唤醒我。多可笑。原来我是醒族，原来我才是醒族。如果能更早些觉醒，”何正济环顾四周一圈，视线落在仰躺在地的国小荷脸上，他的目光逐渐变得温柔，温柔中又有一丝悲怆的意味，“如果更早觉醒成为醒族的话，我能阻止这一切发生吗？”

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每个少年都有一段中二时光。在童真被现实彻底磨灭之前，谁不曾披着床单做披风，扛起锄头当长枪，假想自己也是仙廷遗孤，降世独立，解救苍生匍匐于众难之先？也许何正济的悲剧就在于中二的时光结束太早，对自己的潜力太不抱幻想。

龙鑫蹲在地上仔细检查何月玲的尸体。

何正济回过头看着龙鑫，笑问：“她能复活吗？”

龙鑫：“……”他倒是想。

何正济一边笑，一边把他刚说过的话搬起来哐哐地砸他头上：“你疯了吗，对死人献祭？醒族的百无禁忌建立在消耗自己生命的基础上，这叫以命换命懂不懂？你一个大活人祭出自己再多生命力给死人，生死不对等，死人接收个屁！灵界最大的生死法则不可触逆——死人，绝对不可以，献祭复活！懂不懂？”

无论怎么摆弄，何月玲僵硬的笑脸总会撇向一边，越过龙鑫，定定地注视何正济。

何正济看着看着，又掉头回去。看何月玲不如看国小荷。即使小荷生前被折磨得失去了人形，在何正济眼里，她仍然是最美的姑娘。何正济眼里闪烁着水光，他垂下眼眸，伸出两指并抵在额间，吟诵道：“吾以身魂为祭——”

“住口！”龙鑫狂奔回来，抓开何正济抵在眉心的手指。一团魂光复又沉下去。龙鑫怒吼：“不准献祭！在没有想出万全之策前，只准你做普通人，不准做醒族，不准献祭！”

“可我要献，”何正济象一头负伤深重的年轻雄狮，对龙鑫咆哮道：“我要她体体面面地离开这个世界！”

“如果你想让她体体面面离开这个世界，可以，我去找人来——”龙鑫难得一见地退让，十分的委曲求全。

可是何正济完全不领情，疯狂咆哮，唾沫星子都喷到了龙鑫脸上：“不，我自己来！”

龙鑫暴怒：“你的唤醒者已经死了，被你亲手杀了。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以后每一次献祭都有可能是你的鬼门关！”

“没有唤醒者从旁辅助，醒族很难控量一场献祭应该使用的魂力。你会因为一场小规模献祭过度消耗魂力而魂飞魄散，这就是为什么唤醒者先亡，醒族也绝对活不长久的原因。”

惊天大秘密被龙鑫一通咆哮抖了出来。

林里的人瞠目结舌。

古希道哆哆嗦嗦地指着前方，问：“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唤醒者就是一个水库上安装的水龙头。醒族献祭好比是开闸放水，放多少水，由开闸关闸的唤醒者说了算。”何贞姑轻声解释。

虢首封伸手在眼前飞快画出一道金符。趁金光闪现之际，他伸手一拍，把金光符拍进易云嫦的后脑勺。

“定！”

易云嫦：“？”

古希道和何贞姑：“……”

大佬，这招很牛逼。

虢首封定完了易云嫦，在她头发上重重揉了一把，这才把目光转向隔壁木成鹌鹑状的两小只。“情况不对，带上她立刻后撤。定身只有十分钟，这期间内她不能动不能说话，把她护周全些。”

何.鹌鹑.贞姑连忙点头：“明白！”

虢首封放下手，头也不回地穿过易云嫦。他走出树林，走向空地上对峙的两个人。

龙鑫听到动静回头，愕然看见瞬息间逼到近前的虢首封，瞳孔剧烈收缩。

“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虢首封抄起插地里的苗刀轻岚，唰的一下轻巧横划。一线银光尽头，龙鑫的脑袋应声飞起，失去头颅的的身体则歪斜倒地。整个过程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何正济站立不动，默然看着取代龙鑫，站在面前的虢首封。

两人彼此打量。

虢首封问：“满意这个答案吗？”

何济世笑了笑：“恭喜你蒙对了。”

黑暗如潮汐般涌来，象怪兽般吞噬整个幻境。

他们落入黑暗的肚腹里，却仍然能看清彼此的脸。

何济世的胸口处发出恶心的声音。那里的血肉再度糜烂破开，露出几根断裂的肋骨白森森地倒插其中。肋骨交叉如犬齿交错，中间呵护住一直顽强搏动的心脏。黑色的行尸之殇毒纹不知不觉遍布何济世全脸全身，衬得一双蒙有厚重灰翳的双瞳颜色格外惨淡。看上去，他比刚入幻境之前还要糟糕，已经不象是活人了。

偏偏——

一息尚存，弱而无绝。

一个并不眷恋生命的人意外被强留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