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欧菲刚醒。他感觉自己从宿醉的大染缸里伤痕累累地爬出来。

头疼得厉害，象刚被刀片刮过一次似的疼。

有人递来一杯水。

“谢谢。”他喝完了发现不对劲：陌生的床、陌生的杯子、陌生的房和陌生的人。

对方直勾勾地盯着他。

两个人大眼瞪小瞪，好不尴尬。

“鉴定者？”

欧菲脑子里山呼海啸般涌出很多不连贯的画面。最终，海涌的记忆定格在龙鑫突然走进房间的那一瞬间——

突然？

欧菲的记忆也是很突然地卡住了。也许这是猝然昏迷带来的后果——大脑当机，便遗忘了最后一个片段。他有个模糊的记忆，龙鑫出现后似乎说了什么。他说的事很重要，以致于被遗忘后还给欧菲残留了一丝惊诧的印象。

快想起来，那件事很重要！

欧菲淡定地把杯子带给陌生人：“是，我是鉴定者。”

陌生人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似笑非笑，仿佛在问“你是鉴定者又如何？还不是被玩弄于股掌之间？”他太年轻了，不懂得掩饰情绪，让欧菲看出苗头。欧菲略感不快，心想必须要尽快起遗失的片段才行。

龙鑫到底说过什么？

欧菲是精神系异能人。检索记忆是他的拿手本事。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记忆中间竟然出现了一个断点。

就象有人真的拿刀刮去了重要的记录，或者说，是直接砍断了他的记忆链。无论他从哪个角度摸索、揣摩、暗中提示，只要回到龙鑫用手指指向自己的那一幕，后面的记忆便模糊成了一团肉色果冻——有人修改过他的记忆！这个认知让他又惊愕又害怕。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始作俑者就是龙鑫。但龙鑫是如何做到的？他可以很确定龙鑫绝对不是精神系异能，甚至连龙鑫是不是异能都无法确认。

龙鑫是怎么办到的？

这个问题折磨着欧菲，让他几欲发狂。

异能人有很强的优越感，自从从出生开始就凌驾在普通人之上。他们把普通人称为“凡人”，把自己称为“异能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很多异能人都觉得自己是社会的上层精英，对比凡人，是一种仙家般的存在。

怎么可能有人会隐瞒自己的异能，伪装成凡人？

对面的少年递来一个夹着叠资料的夹板。

“这是我的！”欧菲发现是自己的东西。

更多的记忆涌现。他想起了出现在这儿的原因：回龙村，迷途者鉴定，分配给他的名单，第一家……有个年轻女人朝自己走来，穿着最简单朴素的高山族服装，气质恬静。他把手掌贴在她的眉心上，指尖下的皮肤触感细腻得不可思议。他记得自己微笑确认——

迷途者。

然后他鉴定了那个年轻女子的丈夫，说了一样的话。

欧菲手上的第一张A4纸资料上，记着她丈夫的名字：“虢首封。”

一股怪异的情绪油然而升。那是掺合了刻薄、尖锐、愤怒和不屈的综合情绪，全然不是记忆中看见这个名字时，涌上来的淡淡失落感。

这才是我的真实情绪。欧菲心想。

虢首封的名字上画了一把大叉。

欧菲愣了愣，翻到下一页资料上，看见女人的名字：“易云嫦。”名字上同样也画了一把大叉。

“这是谁干的？”欧菲指着被划掉的名字问。

少年凑上前看了一眼，说：“我。”他紧迫盯人的视线，无礼得让欧菲很不愉快。

他想干嘛？欧菲不解。从少年身上传来淡淡的铁锈味。这股乡巴佬身上的气味惹人更加不快，欧菲板脸问：“你为什么要在他们名字上画叉？这是我的资料，我的笔，谁准许你这么做的？”

少年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他说：“你昏倒了，我守着你没事做，就拿来玩玩咯。”

玩？

欧菲气不打一处出：“你知不知道在名字上画叉的意思是——”他忽然顿住。手指点到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点。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但欧菲还是认出来了——就象有人在名字上涂了一把叉，之后习惯性的笔尖一顿，在纸上点点表示收尾。这是他自己的书写习惯——每一次笔划结束的时候，都要习惯性点上一点。

整个资料都是电脑打印出来的资料，只有那一把画叉和那一点是用笔划出来的。

他撒谎！那不是好玩留下的痕迹，而是鉴定结果的收尾！欧菲紧紧地盯着那一点。

少年似乎察觉到他的异常，询问：“怎么了？”

欧菲下意识的回答：“没……”没什么，只是记忆修改！这个念头令他恐慌：龙鑫对他做过记忆修改！所以他才失去了记忆。

“有问题吗？”少年问。

欧菲抬起头，终于认出少年。

何正济，这一户人家的小儿子，屡次与自己呛声……呛声？他为什么要怼自己？

欧菲张了张嘴，最后默不吭声地下了床，穿好鞋。

“鉴定者？”

欧菲站在门口回头看了何正济一眼。

“你父母呢？都去哪了？”

何正济耸耸肩，半讥半嘲地回答：“你还真是个大人物，难道你不知道现在是大白天，是下田干农活的好时光吗？我们为填饱肚子，哪有可能大白天地守着屋子哪里也不去？不干活，哪来的饭吃？”

他又在呛声了。

欧菲眼神一沉，随即点点头。“好吧，那鉴定结束了。我也该回去了。你……好自为之。”

何正济双眼一眯：好自为之？

“我们家两个迷途者……”

欧菲不想说谎，他觉得自己现在说什么都不对。说易云嫦和虢首封是迷途者吧，那名字上的叉又如何解释？说他们不是迷途者吧，那自己的记忆又是怎么回事？当务之急，是回村向小组里另外四个异能人求援，想办法恢复他真实的记忆再说。

“就这样吧。”

“就这样？”何正济步步紧逼，“这样是哪样？”

“这样就是这样！”欧菲恼羞成怒地低吼，“我的鉴定由得你来置疑吗？”说完，他落荒而逃。

何正济站在门口，目送着欧菲快步消失在大树后面。站没多久，他从门后摸出自己最熟悉的铁锄头扛在肩上，大跨步跟了上去。

“这可是你逼我的。”

杀意在空中袅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