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云嫦一口气音不但在脑海里拖出三个音节，在现实中也发出一点点声响。她耳边聒噪的争论声倏忽一顿，静得只剩下风声。

易云嫦抬起头，与虢首封四目相对。后者一脸深沉。

虢首封：“说话。”

古希道一头短发被他自己扒拉成了鸡窝草，闻言烦躁地反驳：“还要说啥？还有啥说？我他妈人都睡死过去了，我知道个屁。都说了这根本不是我的回忆，你偏就不信。好吧，好吧，我说这是个屁……你信不信？”古希道昂头，见虢首封一个眼神也没丢过来，盯着易狗不松劲，他不由愣了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大叫：“等等，你是让她说话？！”

“她是哑巴狗啊！”

虢首封这才白他一眼：“狗字去掉！”

古希道：“……”

易云嫦皱眉，没多少自信地张开嘴。看嘴形，她叫了“虢……”、“哥哥”，“夜三”、“首封”？

虢首封的眼睛倏地一下亮了起来，但见她嘴巴开开合合，却没有翻出半点声音出来，刚亮起来的火光又慢慢黯淡下去。

一时间，他觉得自己也是魔怔了。

她怎么可能突然就能说话了呢？

虢首封望向山坡下聚拢的人群，说：“我们下去走走。”

古希道：“哈？！”

“去你哥哥坟上看看。”

葬礼已近尾声，参加葬礼的人们开始移动。他们象分散的流沙一样四散开来。

古希道警觉地问：“那坟里没有尸体。只有一套军衣。你想干嘛？挖坟？不会吧。虽然这是幻境，但你的想法很不人道你不知道吗？”

虚空中传出一声哧笑。笑声也在易云嫦脑中流窜。

“不用太久，马上就来。”这句话是单独说给易云嫦听的，易云嫦刚想问来什么，那声音又神神秘秘地道：“看看我为你们准备的添了料的幻境吧。”

眼前幻境镜像倏忽一变，墓地岛上开始刮起黑风，大地在脚下轰隆隆地发抖。

“怎么回事？！”虢首封稳住自己和易云嫦，任由缩小版的古希道站立不稳，一屁股墩在地上。他远远望见刚填过新土的坟地旁边裂出了一条黑黢黢的口子。乍一看，好像是坟墓自动裂开，里面黑黝黝的，不知藏着什么妖魔鬼怪。

时空裂缝？

有东西从里面爬出来。还没有完全现形，空气里已经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令人牙倒的呻吟声盖过了大地哀鸣。只不过错眼的功夫，整个世界变得暗无天日。

古希道呆呆看着那条裂缝，看着从缝里不断涌出沥青色的东西，一团一团，然后象人一样站起来，朝活人慢慢靠过去。

大风中，有人开始惊叫。尖叫声象吹响的号角般，惊醒了呆怔的人群。接着，聚集在一起，来参加葬礼的人群象四散开来的黑蚂蚁般飞快地奔逃。

墓地里出现了更多时空裂缝。裂缝规模不大，大多是一人宽一人高大小，紧随着奔逃人群的脚步，遍地开花。从这些黑暗腐臭的时空裂缝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沥青汁色的怪物，涌出来就化成人形，粘粘糊糊地追着人跑。

它们速度不快，但总能围追堵截，挡下活人去路。

一个、两个、三个……被扑倒的活人很快放弃了挣扎，没过多久便慢吞吞地站起来，成为沥青怪中间新的成员，继续追逐其余的活人。

“行尸？！”虢首封还是第一次看见行尸，心神俱震。

古希道则道：“地渊空？”

虢首封低头看他：“地渊空是什么？”

“死亡裂缝的一种。”

古战场上持续了一千年的战斗，全是因为岛中央高悬于祭坛前方的那条大死亡裂缝而来的。但是除了那一条最大的死亡裂缝之外，岛上还会时不时出现小型号的死亡裂缝。

悬在半空中的叫“飞天坠”，会挤出行尸和怨灵；贴在地面上撕开的叫用“地渊空”，从里面只会爬出行尸。

“宁可裂出地渊空，不愿看见飞天坠”，这是古战场上盛传了近一千年的俗语。这句俗语是无数战士用自己的血肉浇铸而成。

“不可能，墓地岛上怎么可能会出现地渊空？！”古希道猛地侧首，遥遥望向隔壁平等轨道上另一座条环形岛屿……基地岛。

“基地岛上有完整的封印，全是醒族献祭得来的封印，能把死亡裂缝全控制在古战场上开裂，不让它们漫延出界。”古希道浑身发冷。“如果死亡裂缝能冲破基地岛上的封印之墙……”

“那就证明封印失效了。”虢首封不无嘲讽地说。

山坡下又连续裂开“地渊空”，从里面爬出来的行尸对活人们形成了恐怖的包围圈。

古希道看得面色寡白，额角发丝被冷汗湿透了。“不可能的。我不记得有这一幕。这是假的。这不是我的回忆，绝对不是！”

山脚下宛如地狱。

有些人被追上后要么被撕咬成碎片，要么变成残缺不全的行尸，也有人拿出随身携带的武器奋力反击。

可是无论是哪种动静，都不会持续太长时间。

眼看着地渊空越来越多，行尸越来越多，而活人，已经被冲散成零星的斑点。

古希道一屁股墩地后就一直没有站起来，脸白得象鬼。他不由自主朝自己的父亲和三伯父的幻影看过去。幻影停在短暂失神的霎那。

古希道问：“这，这是我的回忆？”连他自己也不敢确认。

神秘人在易云嫦的脑子里咯咯笑说：“这幻境如何？两万年前，光是这一波杀阵就可以毫无悬念地收割人的魂魄。”

“杀阵？”

“对。”神秘人说，“被这些行尸咬到，真的会被咬死。”

易云嫦倒抽了一口冷气，她连连轻拍虢首封的肩头，比划手语：“小心，这里有杀机。”

虢首封：“？”

“行尸咬到我们，能把我们咬死。这是个杀阵！”

虢首封眯了眯眼，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没有纠正“杀阵”这种错误说法，而是警告古希道：“小心，幻境里藏着杀机，你别乱动，少惹麻烦。”

古希道苦笑：“夜三哥，你看我现在是能惹麻烦的模样呢？”都快吓尿了好吗？

他们身边的幻影忽然动作起来。本来趴在父亲肩头呼呼大睡的小古希道，忽然被四周起伏不断的喧嚣声惊醒，抬起头，揉着眼睛叫了一声“爸爸？”

古争一记手刀拍下去，小儿子身子一僵，又软绵绵地倒回他肩上。

隔壁真三人组：“……”

古希道默默捂住半边脸，感觉脸火辣辣地疼。最近脸经常疼……虽然没有人碰，但总觉得被人打到浮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