虢首封翻开厚厚的黑皮本。

那是一本日期写得断断续续的日记。与其说是日记，不如说是科研笔记。

虢首封随手翻开一页，只见上面语气戏谑地写着：

“1月27日，唤醒者真是一种神奇的存在。”

他被“唤醒者”抓住了眼球。

“人们常说唤醒者的直觉类似于异能。不，那就是异能！”

“……唤醒者的异能受法则限制更严重，因此表现得时灵时不灵。人们才以为他们的直觉不是异能吧？”

“唤醒者的直觉也许不是血脉传承。”

“是天道直接赐予！”

“不，也不对。不能这么说。”

这几页写得乱七八糟。下笔异常凝重，时不时能在笔锋处见到迟滞之状。笔者的犹豫全都跃然纸上。

“……直觉异能仍然通过血脉传承。直觉是天赋，是所有人共有的天赋。只不过天道在上，随机触发，使唤醒者的直觉异于常人。”

天方夜谭！虢首封微微一笑，翻过一页。

“醒族也应该是如此。醒族在觉醒之前，直觉不比唤醒者弱。唤醒者与觉醒，其实是两个直觉超强的强强对撞。”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虢首封暗暗惴测：难道笔者以为唤醒者和醒族是可以互相转变的吗？这么一想，他自己先愣住。

在此之前，灵界约定俗成地认为唤醒者就是唤醒者，醒族就是醒族。还从来没有人大胆地认为醒族可能变为唤醒者，唤醒者也可能变为醒族。

“12月14日，米继祖从疑似转为确认，唤醒的人竟然是杨柳。”

“回龙村果真神奇，竟然蕴育出这么多醒族和唤醒者。如果这地方不是风水宝地，不能把人温养成疑似，疑似转为确认，那就是另一个可能……天下皆是醒族和唤醒者。”字里行间渗出来的疯狂喜意，却让虢首封感到不寒而栗。

“过去我想都不会想的事情，现在却条理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难道这就是沟通天道？”

灵界只出过一个能与天道沟通的种族，那便是仙廷仙家。然而仙廷早已消失，仙家也已灭族。这家伙难道想说自己是仙家后裔？

疑似又是什么？确认又是什么？虢首封把本子翻来覆去，也没找到“疑似”、“确认”的解释。难道是“疑似唤醒者”、“疑似醒族”？

“1月7日，杨柳的身魂都太虚弱了。她这么弱，活在灵界的价值又是什么？醒族皆为使命而觉醒，她的使命是？问吧，什么都不肯说。蠢货。”

中间拉拉杂杂记了很多的日常琐事。比如“今天购得面粉”、“明天必须再采买一批果树苗株”等等，琐碎得不象话。

虢首封往后翻。流水似的纸页忽然重重一顿……

“7月3日，第一次献祭就把自己弄到魂飞魄散的人，只有杨柳这个蠢货！”

“米继祖也不行，放他出去寻找疑似，找了几个月也没有消息。如今杨柳死了，怕是再难控制他。只好先将他召回，就这样杀……”

虢首封啪的合上本子，看向坐在旁边打瞌睡的易小狗。

他温柔地问：“怎么，困了吗？”

易云嫦犹豫了一秒，点头。

“困了就去睡。”

这间房里只有一张床，被子也薄得不行。

易小狗是个没吃过什么苦的娇娇女，这两天野外露宿，条件苛刻得作呕，她却一声不吭。哦，虢首封脑补：她确实吭不出声。难得的是她逆来顺受，连眉头都不皱。

往往她刚枕着虢首封的头闭上眼，周边一出现异响，虢首封便拎着她的脖子把人提起来，撒开脚丫子就跑。挖洞上天潜水，无所不用其极。

易云嫦比了个手势：“你呢？”

“我没事。不困。去睡，我守着你。”虢首封撸了一把狗头。

易云嫦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比划，认命地摸床上躺平。

今晚的虢首封格外温柔，还坐在床边替她掖了掖被角。易云嫦受宠若惊地闭上眼，一会儿就跌入了梦乡。

虢首封默默看了她五分钟，这才重新打开日记。

“2月10日，15个醒族身魂献祭断龙崖再次失败。这次失败损失尤其惨重……秦卿、黎知祥、万福把三百米外的围山崩出一个深坑。深不见底。秦卿等自愿入坑探底，有去无回。但坑底飘出三枚白色丹丸。大小如鸽蛋，自泛白光，不知有何用途。”

大部份的日期前面都没有年份，只有这一段文字后面又补写了“灵夔35年”。后来又补了一句连笔迹颜色也不同的话：“丹是魂丹，有大用。”

虢首封心想，原来噬人坑在断龙崖三百米之外。秦卿、黎知祥、万福大概就是最早的受害者。龙鑫最初并不知道噬人坑和魂丹的用途，等他明白之后，噬人坑就真的变成了一个“万人坑”。现在是灵夔五十一年，过去十七年里也不知道噬人坑到底坑杀了多少人，炼化出多少魂丹。

虢首封继续往下面翻。

“6月7日，济世浑身是血的来找老夫。他竟然是醒族，其姐何月玲便是唤醒者。这两姐弟天生的仇家，从小不对盘。济世初初觉醒，便徒手缴杀其姐。唉，何月玲不能死啊。”

“6月14日，济世有双B近A级的实力。老夫从没见过这么强的实力，老夫必须保住他！”

“8月15日，今天开始尝试让醒族为自己献祭。”

“8月16日，失败，损失两个C级。”

“8月17日，逆向献祭失败，损失八个F级。”

“8月27日，又失败。何济世实力开始下降，面有死相。”

“9月16日，醒族互相献祭！”虢首封的目光久久停驻在这一行字迹上，后面的笔迹也龙飞凤舞，显得意气风发。

“醒族最大局限在于对自己献祭无效。然而互相献祭多少能化解这一局限。何济世体格已增强，面上死气不散。老夫已不敢让他继续献祭，唯恐他归逝天地。唉，当初冲动之下为何要怒杀何月玲？不爱见她，老夫可以将其幽禁。”

原来是“互相献祭”。虢首封摸着这一页忽然笑了，他想到了觉醒后形貌大变的熊浩。照片上干巴巴的扁豆芽与实际站在眼前的壮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如果一千年前对抗尸潮的时候，醒族互相献祭，说不定会有更多醒族存活到尸潮之后呢。

虢首封把本子翻过来，在最后封页的角落里找到本子所有者……龙鑫。

呵。

龙鑫费了很长的篇幅详细记录“互相献祭”的局限性和有效范围。至少简单的强化体格能百分百成功。龙鑫觉悟之后对早些年屠杀醒族一事相当懊悔，留下了一句“不该教杨柳等人轻易牺牲。”

“10月18日，令何济世等服用魂丹。郭洁一次服用三枚，立时爆体，死无全尸。大宝每天服二枚，济世每天服一枚。”

“11月15日大宝变异，意识全无，生不似人，死不似鬼。毁其头部，焚尸成灰，撒于噬人坑内。”

“12月7日，济世状态不错，只是实力等级略有下降。确认一天一枚魂丹可为他续命，不可断服，不可多服。”

虢首封的视线久久停留在“大宝”这个名字上：生不似人，死不似鬼，毁头焚尸……这有一点象早年消灭行尸的做法。难道魂丹服用太多太久会导致醒族变异？

“12月17日，确认噬人坑吞噬醒族最少可得一枚魂丹；等级越高，所得魂丹越多。异能者同效果。吞一百凡人才可得一枚魂丹。”

“老夫后悔当年杀太多醒族。”

虢首封收好日记本，无声地叹了口气。

龙鑫丧心病狂，如果不小心落在他手里，恐怕连全尸都保不住，死后都要为他物尽其用。

鼠哥到底从哪里找来的日记？他人呢？

虢首封试着联系叔伯仁，这才发现个人终端竟然没有信号？！号称网络覆盖全部灵界，能随时随地与亲朋好友视频、网聊的个人终端竟然不能用。

虢首封：“……”难怪逃了两天两夜连一个通讯申请都没有。不过这件事也没有带给他太多意外。虢首封决定去找找老人，看看有没有其他对外的联系方式。他回头看了看熟睡中的易云嫦，神色微软。

易小狗两天没睡上一个好觉，这会儿难得见到一张床，姑且让她睡吧。

虢首封悄悄走出房间，径直往前院过去。还没走到门口，便看见眼前火光大涨。他拐过墙角，看见前院大门刚被老人打开，外面站着一片执火把，面色不善的人。他心里咯噔一下，立刻猫腰后退，拔腿就往回狂奔……

老头子迎进来的第一个人就相当眼熟。

如果易云嫦在这，也会转身就逃。那人不眠不休撵着他们跑了两天，名字刚刚还在龙鑫日记本里出现。这个人一看就是龙鑫的亲信，两天争锋相对也让虢首封清醒的意识到，不管实力高低，必定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小人。他记得这人的名字……

何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