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道吃了一惊，往声音出处看。他掌下的老鼠趁机一蹬一扭，硬是从缝隙里挤出来，哧溜一下就没影了。

古希道心砰砰乱跳。但他夜视能力不出众，对方在暗他在明，能看见的只是黑呼呼的一团。偶尔看见黑黢黢的角落里有什么幽芒微微一闪。好像是眼睛阖了又开。但那声音听着耳熟。

古希道试探地叫了一声：“……小柒？”

屋里悉索一下。一只大型动物手脚并用地窜出来，笔直扑进他怀里。把他撞得往后一跌，差点仰倒。古希道连忙一手撑地，一手揽住对方的腰。

宛柒哇啊哇啊的大哭，声音在夜色里特别响亮。“希道，希道，你还活着。我们以为你死了，哇……哇……哇！”

我们！古希道被巨大的惊喜冲昏了头脑，差一点也跟着哭了出来。所幸他还残留着一点理智，拍着宛柒的背哄她：“我靠，你快住嘴。现在还在敌军阵地，你想被集火吗？！”他三句话不离敌军，战火和枪炮。这是他说话的特色。

宛柒本来还有一点点做梦的不真实感，现在感觉脚实实在在踩着地了。她连忙放小音量，还是不停地抽噎，哭得打嗝。

接着阴馥也冲了出来，瞅着缝往古希道怀里钻。她年纪大些，哭得比较含蓄，她喊了一声：“希道！”便剧烈耸动双肩，再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了。

古希道一下抱俩，屁股墩地上安抚着她们，一边往屋里望进去。屋里大片的黑，他总觉得里面还有一个人。

何贞姑走了出来。她脸色还有些发白，越发衬得眼珠子乌漆抹黑。象一汪深渊似的，默不作声地凝视着古希道。

古希道觉得很紧张。他小心翼翼地对何贞姑“嗨”，然后说：“易狗，不，易云嫦说你是唤醒者。”古希道呐呐无语。

其实这是他第三次遇见何贞姑。第一次在铜口的小茶馆，当时他只想痛扁易奶狗，看都没看旁边人一眼。第二次在龙鑫旁边，也没有太关注。第三次就是现在了。

易云嫦指出回龙谷里有很多醒族和唤醒者。比如那个何济世、何贞姑……何济世他揍过了，醒族高大光辉的形象在他心里塌得雪崩似的。而何贞姑……他努力回想，也只记起一个端庄秀雅的轮廓，沾了一点木讷迟钝的印象。

古希道十分迷信醒族和唤醒者。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崇拜醒族的宗教，那他绝对是排列前十的追随者之一。何济世的存在打破了他心中完美的醒族形象。而代表唤醒者的形象现在袅袅婷婷地站在他眼前。

古希道吞了口口水。

何贞姑目光闪烁，问他：“云嫦和你在一块？她在哪？也在回龙村吗？”接连问了三句，何贞姑细致的柳眉蹙了起来。

原来这里是回龙村。古希道心不在焉地想。他克制着自己，尽量用平淡的语气说：“嗯，我们一起逃命过来的。回龙教太凶残了，一直紧追着我们。”

“我们也是。”宛柒不甘冷落地插嘴，“回龙教在后面追得好紧。幸亏馥姐的影隼进阶了，才让我们一次又一次地死里逃生。”

“是吗？”古希道诧异地看了一眼阴馥，干巴巴地说：“恭喜啊。”

影隼进阶，代表阴馥可以从分家晋入到本家去，以后的生活待遇又可以提升一个档次。分家小姐与本家小姐简直是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阴馥突然脸红，羞答答地回了句：“还好啦，也不是靠我一个人。还有贞姑替我们指了路。”她完全不敢想像以后去本家生活的日子……古希道从十岁开始，就被寄养在阴阳道氏本家，享受着和本家小少爷一样的礼遇。如果阴馥晋入本家，她能想到的第一件好事，就是以后可以和古希道朝夕相处了。

古希道完全不明白阴馥的心情。他一听说何贞姑也在逃亡了出了力，眼睛就粘在何贞姑身上下不来了。

他第一次发现，何贞姑是个典型的古典美人。要长相有长相，要凹凸有凹凸。他喃喃地对贞姑说：“谢谢。”

何贞姑一直蹙着眉头。“只有你们两个人？”

“没、没有！”古希道结结巴巴地回答，“还有夜三哥……呃，就是夜行者排行第三的虢首封。”

何贞姑诧异地眨眼。“他怎么来了？”

“呃，好像是追着易……易云嫦进来的。”古希道注意到贞姑对“虢首封”这个名字不但不陌生，惊讶之中似乎比自己还要熟悉虢首封一些。他心微沉，五味杂陈说不出个中滋味。

宛柒忽然激动起来：“等等、你说谁来了？虢首封？虢哥哥？”

“虢哥哥也在？”阴馥也惊呼一声。

虢哥哥？

虽然古希道自己也挺膜拜虢首封，但是一想到左拥右抱的两个大美女，外加他眼里闪闪发亮的另一个大美人都关注虢首封，胜过关注他，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古希道酸不溜丢地哼了一声：“来了就来了呗。怎么啦？”

“什么怎么啦！”宛柒欣喜若狂，小拳拳捶他胸口一记，嗔道：“这证明我们有救了呀！”

“有什么救？”

阴馥冷静地说：“虢哥哥可是灵界排名前十的赏金猎人，他出生入死不知多少回。如果依靠他，说不定我们能闯出一条生路。”

古希道望向何贞姑：“你也这么想吗？”不需要何贞姑说话，仔细打量她的脸色都知道她并不赞同。古希道心情稍稍舒缓了些，他摇摇头说：“不，并不能。”

“什么不能？”

古希道咧嘴一笑。“回龙谷的屏障兜天兜地，连夜三哥也逃不出去。他都带着我们溜达两天两夜了，正指望着谷外的救援呢。”后面这一句是古希道猜的。虢首封并没有明确说。只是虢首封做任务向来只依靠自己，便显得有些仓皇。他拖着两个累赘东躲西藏，不过是把回龙谷的地形全摸上一遍而已，给未来的强行突围再增加一些胜算。

没人知道虢首封心里的打算。

所以古希道尽可能地低估虢首封。

宛柒忽然把小脸皱成一团。古希道心中一阵畅快，只听宛柒沉声喊他：“古希道。”

“哈？”

“你刚刚抓老鼠用的是哪只手？”

阴馥也僵住了。

“哪只手？”古希道傻呼呼地翻看手心手背。“两只手都抓过啊。”一只手哪够用？老鼠那么滑溜，只用一只手，边都挨不着好吗？

宛柒和阴馥满脸震惊地瞪着他。他还是没有任何危机意识，甚至又问了一遍：“怎么了？”眼角余光里，何贞姑小心地往后退了一步。古希道：“？”

宛柒跳起来：“怎么了？！”她一记左勾拳，同时阴馥退开一记右直拳，全都照着他的脸冲过来。

“啪！”一响，古希道脸变成了夹心饼干。他：“……”

“恶心！脏死了！”

“古希道，我再也不要和你牵手！”

古希道嘟着两片厚嘴唇，眼角缀着泪花：“……打人……不该打脸……”

一顿胖揍。

何贞姑站在外围，冷不丁地问：“云嫦呢？”

古希道擦着眼泪：“在下面老村民家。就山脚下那栋。”

何贞姑沉下脸：“山脚？山脚那栋独栋？”

古希道揩眼泪的手顿了顿。“嗯。现在过去吗？我是追着老鼠……”

“别提老鼠！”宛柒压着嗓子尖叫。

古希道举手投降：“好好好，不提，不提。”他望向何贞姑，自己都没觉察到，带着一点点讨好的意味说：“那个老人挺良善的。我们谎称是迷路的登山爱好者，他就让我们进了屋。一点也不怕我们心生歹意，还拿了几个馒头给我们吃。”

“馒头？你们吃了？！”

“没有！”古希道本能地否认。

何贞姑：“进村第一幢两进的小院，那里面只住着一个老人，对吧？”

“是吧？”古希道回忆，好像是这么回事。那屋子每条缝里都渗出寂寥的潮味儿，老人的背影也很孤单。象很久没和人唠嗑，硬核说了堆让人头昏脑涨的东西，话匣子一开就关不拢的架势。古希道都有点同情那位老人了。

何贞姑：“龙傲天，是回龙村村长。几十年前这儿有两百多户人家，现在却剩下不到三十户。十有九空，”她想到闯空门时阴馥所说的十有九空，意味不明地笑笑。“这村子算是被他们折腾完了。”

古希道听着味儿不对：“他们？”

何贞姑嘲讽地望着他：“龙傲天不仅是村长，还是回龙教大长老龙鑫的亲哥哥。”

古希道呆呆地回望她，手指微微发颤。

“古希道，你把云嫦丢在最危险的魔窟里了。”

古希道霍然回头，望着来时方向。

夜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