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济世忽地望向衣柜。
易云嫦心口突突乱跳。再一看,发现他视线下垂,神色不善地瞪着衣柜前一只老鼠。那老鼠灰皮,红眼,长长的尾巴微蜷,正盯着何济世,浑身都在抖震,仿佛叹了一口气。
何济世冲老鼠扑过来。等他噗嗵巨响砸在地面上,小老鼠反而腾空而起,响亮地吱叫一声,从五指缝里挣脱出来。它后肢一蹬,踩着何济世的脑门借力使力,嗖的一下出门左拐,跑没影了。
这场异动惊醒了龙鑫。
“济世?”
“长老!”何济世顾不得追老鼠,忙朝向大床跪拜。
龙鑫慢慢起身。“你在干什么?”
“有老鼠。”
“老鼠?”龙鑫顿了顿。
易云嫦从缝里望出去,发现古希道趁机闪了个没影。她微微松了一口气。
“老鼠在哪?”龙鑫犹豫了一会,低声问:“济世,你的魂力又摊薄了吗?”
跪在地上的何济世也愣住了。
“起来回话。”龙鑫大手一挥,走到倚窗的半身屉柜前。他把手搭在柜上,沿着边缓缓摩挲。“这个月你不用再献祭了,先每天吃一粒魂丹,看看魂体恢复得如何。”
“长老,我……我没事!”
“不要逞强!你先把魂体养足了再说。从明天开始,把齐明道从牢里提出来,让他来做献祭的事。这屋子的防御重新整理一番,谷边的屏障重新加固……”
“可是长老,”何济世不顾一切地打断,“齐明道还不够听话。让他献祭很可能会出岔子。不如让牛大来献。”
“牛大不行。牛大献了几次大祭,魂力已经不足了。再献祭,恐怕得拿肉身献。他和你一样,得慢慢将养。只是现在魂丹不够用,优先你用。”
何济世、齐明道、牛大,易云嫦暗暗记下这三个名字。
龙鑫:“齐明道会老实的。把他从牢里提出来时,先绕道去让他见见汪芷涵。告诉他,表现得越好,汪芷涵就能过得越好。汪芷涵能不能成为何贞姑后面的龙教圣女,过人上人的生活,就看他够不够努力,想不想当龙教教主了。”
何济世垂头,低声说:“是。”
龙鑫靠在屉柜边,远远地望着他:“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无论如何,你不能出岔子。放心,我会保你。你且好生将养,等魂力恢复过来,再替我献祭。”
“是!”
龙鑫再问:“那只老鼠怎么回事?只有一只?”
何济世迟疑地回答:“我觉得那老鼠有问题。”
“什么问题?”
“它很通人性。”何济世便把那只老鼠如何胆大地出现在屋中央,如何盯着自己,又如何从他五指缝里滑脱出去的情况描述了一遍。他说,“普通老鼠哪敢大胆与人对峙?我在房里三番五次感应到视线,估计就是这只老鼠在盯着我。”
“别大意。”龙鑫沉吟:“老夫曾听闻这世上有异能者可以和动物心意相通。兽眼即吾眼、兽耳即吾耳……恐怕这不是一只普通老鼠。我们必须把它找出来。它往哪边逃了?”
“圣女卧室的方向。”
“走,去看看。”两人出了门。
古希道站在洗手间门口冲着易云嫦疯狂比划。易云嫦没有动,手搭在门上心里默默数数。没数多久,卧室外一只老鼠吱吱疯叫着奔过去,大张旗鼓地跑下楼,小爪子把地板拍得噔噔响。
“抓住它!”
堂堂回龙教的一号、二号人物,飞也似地追在后面。楼下一阵闹腾。
古希道疯狂比划。
易云嫦连忙从柜子里出来。乍一偏头,她吓出一身冷汗:就在刚刚龙鑫靠过的窗前,半身高的屉柜上,有一个膘肥体壮的大老鼠正静静盘坐着等待她。
霎那间,易云嫦心中有说不出的诡异感。
大老鼠的红眼睛里透出人性化的促狭之光。它垂下尾巴,尾尖轻轻叩着抽屉。
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哑巴!”古希道压着声音催促。
易云嫦急忙赶去洗手间。
洗手间果然很小。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浴缸、淋浴、马桶、洗手池一应俱全。最让人眼睛一亮的,当属一扇半开的窗户。全打开的话,勉强可以让一个人侧身挤出去。比起屋里那些完全封闭式的窗户好太多了!易云嫦又抬头,看见古希道刚刚呆过的地方,整块方板被抠到明显变形,板上还留着十个指头洞。
她:“……”叹为观止!这家伙恐怕是什么妖族后裔,面临巨大的危机终于爆发出潜能。
古希道推搡着她走到窗户前。“快。你先出去。外面落脚的地方不多,但我看过了,抠墙缝,往右侧挪过去,借花棚落脚,就能悄悄下地了。下去后,马上往果园里跑,懂吗?我跟你后面。”他把易云嫦推上窗户。
“哎,你们女人就是这么麻烦。”
易云嫦双手巴在窗,比划不了手语,只好用唇语:“谢谢。”
古希道面上一热,恼羞说:“谢你马匹。这个时候有什么好谢的,能逃出去就……”楼下传来又沉又闷的质问:“找到了?!”
易云嫦脚一滑,整个人眼看着往下唆……
古希道大惊,急忙探出半身并伸手捞人。他没捞到人,人先捞到了他。下一秒他面皮骤紧,伸长脖子仰天就是一口“嗷……”,没有出声,但表情到位,任谁看都会知道他痛到不行。
古希道满脸扭曲。
易云嫦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嘴比手快,一口钢牙死死叼住了他的手臂。他贴身穿了件稀罕的隐形鳞甲,据说是阴阳道氏祖上兽化时蜕下来的龙皮。一张皮兼有各种异能,不但能调节体温,还号称刀枪不入。易奶狗的板牙确实没咬穿他的皮肉,但这一口咬合力足够他痛哭流涕,把钢板锤烂。
古希道拼命地深吸气、深呼气;另一手虚拍空气,拍出了十面埋伏的节奏。他用手紧紧抠住窗棂,竟然在上面又抠出了五个深洞。忍过了第一波疼痛,他半身不遂般低头,眼里还含着水光,嘴巴用力开阖:
“嗷……松口!哇嗷……”
易云嫦用眼睛挤出个苦笑。
古希道这一刻的痛苦不亚于刚刚把自己吊在天花板上的痛苦。他仰天一阵乱嚎,看口形是各种各样的“呀咦呜呃噢嗷……”
龙鑫站在下方,易云嫦两只脚就吊在龙鑫头顶上一左一右徐徐摆动。
古希道伏在窗台上,一只胳膊悬在窗外,胳膊上吊着只狗。他哭泪无声,身体里每一寸全化成了奔腾的悲痛狂潮……是真真实实的又悲又痛。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啊……
痛得他想不顾一切地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