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做到的？”

易云嫦写一句，就举一下平板。等龙鑫看过再写下一句，再举。她艰难地问：“醒族堪称灵界顶尖异能者，一旦觉醒，其实力与修法者不相上下。比起修法者，割魂献祭更算得上是随心所欲，受法则牵制极小。你怎么可能控制住醒族？”

她坚决不相信。

“还有唤醒者。唤醒者即使没有异能，但他们的直觉之强，足以让他们自保。又怎么可能乖乖等着你去捉？”

龙鑫笑得像只老狐狸。就连何贞姑身后的男人也忍不住低下头偷偷地笑了起来，好像易云嫦说了一番不过脑子的天真话。

龙鑫说：“这些都是秘密。我要是告诉你了，你反其道而行破了他们的桎梏，那回龙谷岂不是要变天了？”

龙鑫不说，易云嫦就自己思考。

她举起平板：“双向牵制。”

龙鑫目光一闪，脸上笑容立时减了七成。虽然笑容淡了，但他的眼睛更亮了，盯着易云嫦象盯着一块刚挖出来的钻石，恨不能马上就把她切割打磨，放在太阳下折射出绚烂的光芒。

易云嫦没有顺着他的眼光考虑太多，她现在大多数思绪沉浸在另一个思考方向。她目光涣散，手却不停。平板电脑一次又一次地举起来。而老狐狸龙鑫纵横沟壑的脸上，眼皮若有似无地抖动，让她越来越有把握，觉得自己猜得没错。

“你先找到唤醒者，控制住他们。然后等唤醒者唤醒醒族之后，再拿住醒族。”

“醒族必须要说祭语，才能施展异能。因此，你只要让他们短暂地失去声音就可以了。”

“而唤醒者效应影响之下，任何唤醒者不需要你拿捏，只要你用醒族性命要挟，他们就会飞蛾扑火似地朝你扑过来。一抓一个准。”

“唤醒者之间彼此有一些感应，你只需要放出一个唤醒者在谷外游走，总有一天会瞎猫撞上死耗子，再逮住一个唤醒者。就这样滚雪球，找到的唤醒者和醒族也会越来越多。”

可是……

“你是怎么找到第一个唤醒者的？”

龙鑫不答，面带微笑地望着她。

易云嫦想了想，又换个问题：“唤醒者效应只针对唤醒者，可单单控制唤醒者用处并不大。真正有能力与你对抗的人是醒族才对。可是醒族一旦觉醒，就是真正的纵横天下，百无禁忌。你只需要松开掐着他们喉咙的手，总有一天，找到机会的醒族还是会反咬你一口。”至少，熊浩就是这么干的。不是吗？他带着何贞姑逃出了回龙谷，第一件事不是隐姓埋名躲避追杀，反而是敞开自己的醒族身份，试图影响公家对回龙教动手。

这世上可没有什么“醒族效应”，想利用唤醒者套牢醒族，那也得看两者之间的感情够不够深，深到可以被利用的程度。感情线就象一条风中摇曳的蛛丝，看着柔韧不断而已。在绝对力量面前，任何奇技淫巧都会不堪一击。想以感情为提线，把醒族串起来当木偶操纵，那就得随时面对醒族反戈一击的可能。

易云嫦刚想到熊浩，龙鑫就象看穿了她的心思般，轻声问：“你觉得贞姑与熊浩这一对如何？”

易云嫦微怔。她下意识地偏离了视线，往龙鑫身侧望过去。

何贞姑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脸色寡白，她不看任何人，目光投在空无之处。坐在沙发上的不是人，只是一尊没有生气的木雕。

……抓到了，熊浩没和她一起。

半梦半醒之间那一句话宛如幻听，现在却忽然得到了佐证。易云嫦还有了更深层次的解读。

人与人之间的牵绊，竟然被龙鑫、被回龙教利用到这种程度！易云嫦骤然间感到心脏揪成了一团，切肤体验似地感应到贞姑心里又钝又木，还有迟来的痛感。事情远不如所想的那么简单。易云嫦猛地掉头，高举平板质问道：“回龙谷里到底还有多少醒族？”

龙鑫沉吟的时候，眼睛一大一小。他默了片刻，才慢悠悠地说：“醒族其实没有你们想的那么有用。不过是一群割魂祭天的刍狗。即使一开始觉醒的时候实力满满当当，无所不能。可用久了，一点一点地消耗下去，A级也会降到F级，再往下就只能献肉身。我掌控回龙谷有三十多年，来来往往见过无数醒族与唤醒者。最高峰值的时候，同时存在有两百多个醒族。而现在历经几十年的消耗，也只剩下五十余人了。”他朝易云嫦咧嘴一笑。老人的牙齿保护得非常完善，在日光灯下反射着白森森的寒光。

“正在想如何补充新鲜血液，你就自己送上门来了。易云长哪，你身体里面有东西在发光，知道吗？可是那一团光被重重丑陋的黑雾包裹，不让它挣脱出来。姑且不如让我来助你……”他朝易云嫦伸出一只手，招她过来。易云嫦却被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退开一步。

龙鑫并没有坚持太久，又把手缩回去。他带着一点憧憬一点梦幻的神情望着易云嫦，低低呓语：“如果你是唤醒者，会是个极其出众的唤醒者。你所招徕的醒族，也一定是超越众多醒族之上的超超超……级醒族。知道我看见你的时候，是什么想法吗？呵呵，我起码得再消耗十来个现有的醒族，才能把回龙谷布置妥当。这样，当你的醒族觉醒之际，才不至猛力挣脱牢笼，摆脱我的控制。”

易云嫦浑身冰凉。眼角余光注意到何贞姑木木的没有动静，摆在膝头上的双手却悄悄揪得关节泛白。她心里滑过一丝念头，当初抓熊浩，也是类似的情况吗？

如果自己真的是唤醒者，那她的醒族会是什么样的？

不期然之中，虢首封的身影从她脑海里划过去。

的确，想要制住虢首封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易云嫦匆匆甩掉脑海里不当的念头，她拿起平板匆匆写道：“如果唤醒了超级醒族，根本不听你的话怎么办？”

“我拿你制他。”

“制不住呢？”

“还有回龙谷呢。”

“回龙谷也不管用呢？”易云嫦不屈不饶的，和他一来一往讨论得象小孩子斗嘴。她甚至赌气地在最后加上一句：“总有一天，你会踢到一块铁板。”

龙鑫定定地看着她，沉默很久才问：“这是你直觉给我的忠告吗？”如果是直觉，他就信了；但同样是直觉，就等于是承认了唤醒者的身份。

易云嫦无论如何都不认为自己是唤醒者，但是看着老人那双眼睛，她压下了马上否认的冲动。她把同样时长的沉默反馈回去。

误会就误会吧。

龙鑫缓缓闭眼，靠在沙发上假寐。大概过了十来分钟，他才睁开眼睛，微微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其实你真正想问的，并不是即将觉醒的醒族会遭遇什么。而是想知道过去有类似境遇的醒族是如何被处置的，对吧？”

易云嫦面无表情。但是她水光粼粼的双眼即使视线不偏不移，也骗不了任何人。

这个小哑巴蛋真好玩。龙鑫瞬间产生了一种冲动：即使她找不到自己对应的醒族又如何？他照样能把她送上圣女之位，然后天天把玩她这个新玩具。

“如果不听话，再厉害的狗留着又有何用？牙尖爪利，等它咬人吗？”

易云嫦微微眯眼。

“回龙教成立三十年里，经手醒族一共有五百四十六个。”

易云嫦吓了一跳。历史记录里，早期用身体为坝，替灵界挡下尸潮的醒族有数万人之多。但一次尸潮就把他们消耗到近乎灭族。后来一千年里，在古战场献祭而殒落的醒族，也只有三、四百人。每一个人的名字都刻在战场边缘的烈士碑上，供人奠念。

回龙教不过成立三十多年，就拥有过五百多个醒族。比古战场上去世的醒族数目还要多！更夸张的是，现在只残留五十多人。短短三十多年就死了四百多个醒族？这里是另一个古战场吗？！

她忽然想到了“噬人坑”。她浑身哆嗦，不知道是气还是害怕，心里弥漫着说不出的难受。

“当然不全是献祭没了的。总有一些傻子，以为自己能力通天而不服管教。异能再强有什么用？离开了水，鱼还是鱼，还不得照样干死？”龙鑫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道：“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就杀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