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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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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重姒本就是信口一提,父皇宠她归宠她,涉及朝堂之事,便不准她胡来。譬如前世,她费劲巴拉救下宣珏,是真的以命威胁——寒毒未尽时,她在冬雪夜里跪地不起,和宣珏一同等待对宣家最后的宣判。

最后,谢策道才松口,留了宣珏一人,一命。

同样很明显,这次宣珏入宫侍圣,本就是谢策道不动声色的考察。那件事之前,他还挺看好宣家的。

毕竟,属于江南氏族支脉,但中正不偏颇的少有。

果然,谢策道疑惑:“重重会么?”

从未见过这丫头学棋。

谢重姒大言不惭:“可以现学嘛。”

没想到,谢策道心情不错,笑呵呵地应道:“那你来,父皇在边儿看着。现教你。”

说着,让开座位。

戚贵妃也笑,轻柔地拍拍谢重姒的手:“去吧。”

“嗯?”谢重姒还以为谢策道不会答应,真坐到棋盘前,反而略微犯了愁,“那就劳烦父皇教啦。哦对,还有宣公子,待会你可能要忍受我一塌糊涂的棋路了。”

谢重姒棋术不差,反而堪称精湛,和正儿八经的棋手下过,和寒山寺那个老和尚也下过,半输半赢。后来被困,久居深宫,也没什么好做的来解乏闲乐,就闷着一个人下棋。

但……她这辈子目前为止,的确是不会棋艺的。

于是,谢重姒不假思索、气势汹汹地落子于……正中心天元处。

正常来说第一步没谁会下,就算下了也是嘲讽居多的路子。

谢策道:“………”

宣珏:“……”

宣珏有一瞬以为他前几日当真多想。

这时她还天真烂漫着,从不惧怕做什么,是近乎肆无忌惮的张扬。

……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谢策道怕打击谢重姒,斟酌开口:“那个重重啊,棋盘九点为星位,多数会从某角落下起……”

“我知道啦父皇。”谢重姒应得有口无心,但为了应和一下,在宣珏思索落子后,又啪嚓一下,放在左上角星位。

十分听谢策道的话。

谢策道:“……”

谢策道:“算了,你先下,输一盘再说。”

谢重姒得了清静,卖乖道:“好。那父皇先和戚姨坐会儿,待会咱们一块去御花园。揽月池这边丹桂快要开了,一会也可以去摘几束。”

“每颗子有四口气,上下左右,围之而气绝,可以取走。若是多子连在一起,也是团而围之即可取。”就在谢重姒又乱七八糟走了十几步之后,对面宣珏突然开口,缓缓解释道,“比如臣这颗子落下,殿下此块白棋便尽数覆灭了。”

谢重姒捏棋子的指尖顿住,在盛满白子的棋盒里搅动,半晌才点了点头,应道:“那我要怎么下,你会输呢?”

其实这片子,已经全然处于黑色掌控,只有残余的点滴白,挣扎在棋盘正中。

白棋怎么做也回天无力了。

绝不可能翻盘。

宣珏忽然想起上辈子,寒冬腊月年宴时,他也是被谢策道召入宫里,在覆雪皑皑的湖心亭里对弈。

侍君之道,他心知肚明,本想第一盘输于中盘,以示敬意;第二盘赢个半子,表明实力。

第二盘他快赢了。

可是最后又输了。

输得原因,和方才……一模一样。

宣珏不知想到了什么,轻笑了声,道:“臣认输。”

谢重姒还在盯着棋盘看,妄图寻找她这一塌糊涂的棋局里,残存的活路,没听清:“嗯?”

宣珏将两枚黑棋扣在盘角,正色重复:“臣认输,殿下便能赢。”

然后,他修长的手指从那两枚黑棋上挪走。

“所以,臣投子。”【注】

谢重姒愣了愣,有些反应不过来。谢策道笑了起来:“宣三啊,你这也太让这她了。朕都没这待遇啊。”

“殿下不通棋艺,臣胜之不武。”宣珏温声道,“赢了……怕也有失妥当。”

但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谢重姒意兴阑珊,她是很想和宣珏正儿八经厮杀一盘,但苦于不能暴露,只得作罢,转而疯癫得试探他思路,宣珏又半道认输。

是他滴水不漏,不喜落人口舌的风格。

她一瞬间想了很多,第一个念头是,宣珏上辈子要是没遇到过她,宣家也幸免于难,他定能在朝堂上青云直上。

于是谢重姒起身,后退一步,转而像谢策道笑眯眯地道:“我也算赢了宣公子,约莫一下,儿臣就是和父皇一般水准啦。您接着来,小心别输,否则就是差于儿臣了。”

“你啊。”谢策道拿她没法子,“去摘你的月桂枝吧,别在这搅乱了。”

谢重姒吐吐舌头,拉着叶竹就走,去隔着灌木丛和亭台楼阁的对岸,折了四五支芬芳枝桠回来。戚贵妃得了一枝,谢策道得了一枝,胖墩墩弥勒佛般的首领太监蒋明也得了一枝。

谢策道哭笑不得,将手上花枝往蒋明一递,示意收起来,又对谢重姒无奈摆手,让她别再吵闹。

“其余的打算都带回未央宫么?”戚贵妃小声问道。

谢重姒盯着手里多出来的两片枝桠,皱眉。转而想到了个人,笑道:“不,只带一束回去。哦对,文澜今儿何时来?”

戚贵妃道:“也不知道疯忙些什么,母亲说他好几日未归家了,还让我多管管。估计得晚上才到。”

谢重姒滴溜溜转着树枝,点了点头,又急着将花送人,见棋盘还剩大半,就没坐片刻,先行离去了。

而宣珏着实有些心不在焉。

谢重姒捧着大片枝桠来时,他还恍惚了下。前世成婚后,不是没有踏青游乐的短暂欢愉,谢重姒喜欢摘花赠人,就像昔年还在高空抛花,投掷牡丹给他一般。

他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如今还有他的一份,但听到了谢重姒那句“只带一束回去”,又听到打听戚文澜行踪,难免多想。

……给文澜的吗?

谢重姒当然不是给戚文澜的——戚兄粗糙不解风雅惯了,他看到月桂花,想到的也是做出桂花饼味道如何。

御花园里,衣香鬓影,往来都是富贵花。

其中最打眼的,众星捧月,靠在太湖石上,浅笑盈盈:“我没生气啦,真的没有。”又耍了个心眼:“她不就是让太医来看我,让我被我爹凶了一顿嘛,其余的倒也没难为我。”

谢依柔这话刚说完,眼前突然横斜来一枝月桂,清香淡雅,扑面而来。

“喏,送给你。”有人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