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前分明亲眼看到过。

因为没有了母鹿保护的小鹿根本没有活下去的可能，夜澜行上前，要把小鹿掐死，两只小鹿，他只掐死了一只。

并不是因为什么善心大发，而是在他准备动手杀死第二只的时候，殿下出现了。

那时候的季青棠不明白，刚才还冷冰冰的夜澜行，是怎么在殿下出现的一瞬间换上一双温柔如水的眸子，看着洛长安将他面前的小鹿抱起来。

“这只小鹿怎么死了？”洛长安心疼地看着地上那只已经咽了气的鹿崽，难过地皱眉。

季青棠当时还小，什么都不懂。

他虽然看到了全部的过程，当洛长安目光投过来的时候，他却注意到了夜澜行的目光。

满眼的杀意与威胁。

季青棠没有说话。

倒是夜澜行开口了，声音中带着少年独有的清悦：“这只小鹿遇到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只剩下这一只。”

洛长安点了点头，并没有看到怀中的小鹿和夜澜行对视时，一双大大的眼睛中满眼的恐惧与惶恐。

“那我们把它带回去吧～”洛长安抱着小鹿，将肩上的披风盖在了那只已经咽了气的鹿崽身上。

夜澜行琥珀色的眸子满是澄澈，他目光中闪过戾气，稍纵即逝，却是把身上的披风脱了下来，披在了洛长安身上。

洛长安挣扎了一下，到底是没有拒绝。

夜澜行暴戾成性，但是在殿下面前总是很乖。

夜澜行很坏的，但是对于殿下，他似乎用尽了全身的温柔。

那时候，季青棠就想，殿下对待他自己，到底是比别人要好上许多的。

后来他才明白，殿下并不是对他不同，而是对于夜澜行，才是不同的。

所有的不好的一面，统统都留给了他。

甚至有一次，殿下一时气急，让夜澜行去猎一头狼回来，季青棠本来以为夜澜行会就此放弃，但是没想到，他独自一人上了山。

再后来，殿下的手里，多了一颗狼牙。

夜澜行根本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偏执，乖戾，但是就是这样的他，却用尽全身气力，去拥抱一个遇见他就会变得冷漠的女孩。

季青棠想，没关系的，他是殿下买来的，会一直一直陪着殿下的，但是后来，他离开了。

就在夜澜行说出“她是我的”这句话的后来。

他自私地想，殿下那么讨厌夜澜行，一定会和夜澜行保持距离的，待他回来，一切还是会和之前一样。

直到那一次，他在定州遇到了两人，季青棠突然发现，那个从前并不在乎夜澜行的公主殿下，忧心忡忡地看着躺在床上生死不明的夜澜行。

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夜澜行终究是靠着遍体鳞伤的身体，温暖了浑身是刺的殿下。

季青棠知道，他嫉妒不来，他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是他失了勇气，是他犹疑不定，也是那个人一往无前，不见棺材不落泪。

后来，他赌赢了。

殿下从什么时候，已经待他温柔了许多，那些他曾经不曾参与过的过往，夜澜行都在身旁陪着。

他从前以为，殿下待他不同，他们之间或许会有什么，但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从始至终，这个故事里，只有夜澜行和洛长安。

其他人，不过是“别人”罢了。

就如同他参不透的那本《无忧录》，师父说，他修炼不到的第九重，要断情绝爱，众生平等，但是季青棠总是在想，那怎么可能呢？殿下与旁人，终归是不同的。

一如他看不懂殿下与夜澜行之间的默契，不过一个眼神，两人似乎就能明白对方的想法。

季青棠告辞离开的时候，夜澜行都没有让洛长安出去送。

洛长安有些无语：“棠棠是为了我们好，他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们了，小行你怎么是这副样子啊？”

季青棠抓过洛长安的腰，一把将她按在了自己的腿上。

最近夜澜行总是对洛长安动手动脚的，洛长安都已经从之前的如临大敌到现在的神色不变了，夜澜行只是勾起一个笑，他让洛长安跨坐在自己的腿上，两人四眼相对，洛长安一双眼睛波澜不惊。

那是一双极其好看的眼睛，每次看到，夜澜行都会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太干净了，夜澜行平日里都萌生不出欺负的心思，只是今天，听到安安口中叫出口的“棠棠”，夜澜行有些失控。

红光从眼底划过，夜澜行忽然有一种想要带着这个干净的女孩下地狱的欲望。

这样的话，她就能完全属于他了吧？

一只修长宽阔的手不安分地攀上洛长安的腰肢，恶劣地数着她背后的骨节，一下一下的，洛长安波澜不兴的眼睛终于激起了涟漪。

这不对啊？以往小行只是这样吓吓她就停下来的，今天怎么不管用了？

夜澜行似乎通过洛长安神情精彩的模样猜到了她内心的想法，闷闷地笑出了声。

“安安，不乖的小孩子是要被惩罚的。”

明明是那么温柔的语气，却说着十分恶劣的话，带着三分风流七分温柔的神色，一双好看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洛长安这才发现：她好像不是很安全了……

后知后觉地想要挣脱，洛长安动了动跨在夜澜行两侧的腿，这一动似乎彻底乱了夜澜行，他将她向他身上抵了抵，声音沙哑：“别动，会出事的。”

出个屁！流氓！

洛长安想骂，但是眼下这个情况显然这么做不是很明智，她果断地闭嘴，一双进了水的眸子可怜巴巴地看向他。

相处这么久，洛长安大概也了解了夜澜行的一些小习惯。

比方说，每次看到洛长安要哭的时候，夜澜行就百依百顺，什么都不敢做了，比方说，但凡她受了一丝委屈，夜澜行都心疼得不得了。

她并不明白夜澜行对她的情感里到底是爱更多一点还是依赖更多一点，但是因为前些天的那个梦，洛长安就是突然觉得，那些恩恩怨怨，应该放下了。

所以，若是留在夜澜行身边能够得到最繁盛的长瑾，她也愿意考虑。

不是因为喜欢，只是因为放下了，所以他同其他人，不会有什么两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