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娘瞧着这一幕，心思五味杂陈。

“如碧姑娘，你也不用谢我，先前在钱府，我还得感谢你和一疏的搭救，若是没有你们，只怕也没有今日的我。”她连忙将如碧和一疏扶了起来，并让阿楼去给人倒了碗水。

如碧想到这一切，却是叹了口气。

因果循环，种下的因，迟早会有结果的那一天。

当日，一疏想要去替李素娘作证，她因着害怕引火上身拼命拦着一疏，可一疏是铁了心般，竟是不惜咬了她的手臂，就跑了出去。

后来，她们母子二人因为帮着李素娘说话，原本就如履薄冰的日子过得更加雪上加霜。

如碧想想，一辈子也就这么长，多挨几次打，无论再多的苦难和疼痛都会过去的，可是没想到钱夫人竟然愈加过分了。

今儿一大早，她和一疏就被倒头的冷水泼醒，睁开眼就看到钱夫人身边那得力丫鬟不由分说的上前将她五花大绑起来，不仅将她绑起来。

甚至还破天荒的替她换了一身……这样的衣裳……还描了个精致的妆容。

不曾想，竟是为了将她发卖到这种花街柳巷里来。

就连一疏都不放过。

那丫鬟婆子与她说：“这小畜生小小年纪，指不定被那些识趣的员外官人看上了，也能飞黄腾达，这是夫人吩咐的，呵！”

所谓，识趣的员外官人，自是有那种奇怪癖好的人。

如碧听完气急羞愤，即便她当日做错了，可一疏是无辜的，当着她这个亲娘的面，用这种极致侮辱的言语羞辱他，无疑是往她胸口上扎刀子！

如碧想将他护在怀里，可婆子早有准备，一连找了好几个壮汉直接将人抬出府去，交由百花楼的管事。

就凭她一个弱女子，即便耗尽所有的力气也挣扎不得。

如碧也曾问过一疏：“疏儿，你后悔那天帮了薛娘子吗？”

“不曾后悔！大姐姐可好了，她会给我夹鸡腿吃，大姐姐做的鸡腿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最美味的——”少年的声音稚嫩，却透着藏不住的欢快与期许，他答得十分干脆，没有丝毫犹豫。

提到鸡腿，他的眼里有晶亮的光，似是揉碎了星辰，璀璨生辉。

再提到李素娘，他的嘴角又是不经意间上扬，小孩儿的稚嫩纯真的脸上，满是笑意，这笑，却也最真实。

兜兜转转，没想到，最后是李素娘救了他们母子二人。

善良的孩子，听说都会得到一颗糖吃。

而今，这颗糖就是他们终于脱离了钱家的束缚，不必再受钱夫人的折磨了。

到了傍晚，铺子打烊，李素昭正在大堂算账，后厨，李素娘和阿梨收拾完最后一点东西就准备回家了，如碧和一疏站在一旁，方才也帮忙了不少，可这会儿，他们都要回家了。

如碧还不知道他们母子两住哪。

醉仙楼？

可这里瞧着没有能住的地方。

“如碧姑娘，和我们一同回去吧，我在这附近赁了间宅子，会将西厢房收拾出来给你们二人。”李素娘猜到了如碧的为难，干脆开门见山的与她说。

如碧愣了半晌，连连点头。

李素娘肯替他们母子二人赎身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可眼下，竟然连住处都给他们提供了好了。

如碧受宠若惊，这一刻她似是终于明白疏儿嘴里那句‘不曾后悔’，因为值得。

薛府。

李素娘吩咐阿梨将西厢房的第一间屋子特地收拾出来给母子二人，收拾完后，铺上软塌的棉被，置办些基础的日用品，阿梨便退了出去。

如碧终于松了一口气，她不敢置信，在钱家受了这些年的折磨，居然就这么毫无意外的挣脱了，逃出来了，像是做梦一般。

叩叩叩——

是敲门声。

李素娘走了进来。

“如碧姑娘，一疏，你们就先住在这里，人多倒也热闹些。”她说着，在袖口里掏出一张纸来。

泛黄的纸张上有几笔浓墨重彩的青黑色字迹，明晃晃几个大字写着：卖身契。

李素娘是不识字的，只是她给了那二十两银子之后，花妈妈就很自然的将卖身契交给了她。

如碧一直在钱家做活，倒是识得几个字，李素娘一将这东西拿出来，她就知道了。

只见，李素娘将卖身契放在熊熊烈焰的红烛上，毫不犹豫。

那泛黄的纸张下很快就冒出来几缕青烟，纸尾烧成灰烬，烟黑逐渐腐蚀了整张纸。

最终，那灰烬落在地上。

“薛娘子？”如碧不懂她的意思。

“烧了这个，你们母子二人就是自由身了，无论想去哪里我都不会拦着，若是想要留下来，我也欢迎。”她背着手，烈焰烛光投下来的半层阴影覆在她的脸颊上，浓密纤长的眼睫似蝶翼延展，忽明忽暗。

她今日做的一切，也算是报了如碧和一疏的恩，心里总算舒坦了些。

“薛娘子的大恩，如碧无以为报！”如碧反应过来，又连忙要跪下。

可李素娘却连忙将她扶了起来。

她受不住这种动不动就跪就拜的礼节。

李素娘又与如碧和一疏二人交谈了好一番，约莫过了一两个时辰，她才返回了自己屋子里。

李素娘住的是主屋，距离西厢房有一段距离，可是却离薛敏之住的屋子很近，这会儿，她路过薛敏之屋子里的时候，见里头灭了灯，只觉得三郎应当也是忙碌了一天，太过劳累，所以早些歇下了。

然而，等她推门，进自己屋子里时，却被一双大掌扯了过来。

薛敏之的力气很大，他用力，一把就将李素娘扯进了自己怀里。

李素娘闻到他身上有浓郁的酒香，且屋子里一片黑漆漆的，她只能勉强透过外面照射进来的光，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少年的眼神有些涣散迷离，眼底似是有氤氲着的浓浓水雾，他凑的她很近，一只手拦在她的腰上，逼着她贴近自己。

“嫂嫂。”他清脆爽朗的声音似玉石相击般清冽好听，却带着几分慵懒。

他的声音不大，可李素娘却下意识的上前去捂住他的嘴。

这屋子里，如今不止他们叔嫂两，还有其他的人，若是被其他人看了去，李素娘不知道应当如何解释。

可薛敏之似是没有看到她的动作，又与她贴的近了几分，甚至能清楚感觉到彼此之间的心跳声。

李素娘心脏跳得厉害，这些天，她与薛敏之一直没有什么越矩的行为。

可眼下，怎么感觉两人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一般。

薛敏之俯身，低头吻了吻她额头，片刻后，又抬眸望着她。

漆黑而深邃的眼里清楚倒映着李素娘精致的小脸儿，如羊脂玉般白嫩而细腻，包括她的紧张，不知所措也被尽收眼底。

她想伸手推开他，可薛敏之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她动弹不得。

“嫂嫂是不是对一疏那个小屁孩有想法？所以才将他带回家来的！”薛敏之的音调透着几分慵懒，可这字里行间的醋味却是再明显不过。

他记得，之前在钱家的时候，李素娘甚是维护那小屁孩，那小屁孩还一个劲儿的往他怀里钻，看得他嫉妒的很。

当时，薛敏之恨不得变成一疏那个臭小子钻进她怀里。

所以，今儿听说李素娘将母子两人带回来了，他心里就闷得慌，因为闷，所以多喝了几杯小酒。

可他素来很少喝酒，才喝了几杯，就不胜酒力。

整个人晕乎乎轻飘飘的，靠着仅有的清醒理智支撑站着。

李素娘：“……”

她知道三郎喝醉了，可这字里行间的醋味是怎么回事？而且，吃醋的对象还是个四五岁的小屁孩？

如果他此时是清醒的，那李素娘肯定要一拳头敲在他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