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廷的病是旧疾,是从前损了心脉之后落下的病根。每年冬日,天一冷,风一大,他便咳个不停,什么药用了都没用。
初九从柜子最里面拿出一个锦盒,锦盒打开后,里面有一只白玉瓶子。他从白玉瓶子里倒了一颗药丸放到贺兰廷手中,“公子。”
贺兰廷将药放入口中,用温水送服,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咳嗽声停了下来。
他望着面上满是忧色的萧玦,扯起一丝不大好看的笑容,道:“阿玦,我没事,吃了药就好了。”
萧玦动作轻柔地扶着贺兰廷躺下,“好好躺着,不要说话。”
贺兰廷点了点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将养了几日,贺兰廷的咳疾总算有了好转,只是外面天冷,萧玦不许他外出,只将他关在房里。
难得的,柴昊在此事上同燕王殿下站在了同一战线。
幸好贺兰廷从小就不是多爱往外面跑的人,关在屋子读书练字,倒也是惬意。不过,该听的消息,该要做的事,他一件不落地全都办了。
跟着阮奇回廊州的探子传了消息回来,阮奇还是拗不过其父的请求,做了件错事。柴启安排了人护送少女的父亲进京去告御状,半个月内此事便会有结果。
贺兰廷将送来的书信燃了,灰烬微微扬起,惹得他轻咳了一声。
萧玦格外紧张地道:“怎么又咳了?”
贺兰廷微摇摇头,道:“烟呛着罢了,无碍的。阮家这件事被告到御前,阮奇便就保不住了,景王在西北军中也就少了一只臂膀。除了阮奇,景王手下还有粱劭、司壬、曹安泰三员大将,这其中属粱劭最难对付。”
萧玦担心贺兰廷的咳疾,道:“这些事情日后再说,兰廷,你先好好养病,等完完全全好了,再来操心这些事。”
贺兰廷微微弯起嘴角,露出一丝浅淡的笑容,道:“我真的无碍,咳疾已经好全了。乔先生不是替我把过脉了吗?”
萧玦却还是放心不下,眉心微微蹙着。
贺兰廷道:“粱劭参军十多年,手段十分了得,平日里行事更是谨慎,暂时还寻不到什么错处。而另外两位,司壬好赌,曹安泰好色。年关将近,这两位必定会坐不住。柴昊,放在他们两位身边的人马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曹安泰那边暂时没有消息,那司壬近来已经蠢蠢欲动,私下去过赌场好几次了。他运气不大好,经常输,输了不少银子。不过各大赌场都知道他是将军,没人敢真的拿他的钱,大多都是陪着玩玩罢了。司壬自己对这个情况倒是觉得不够痛快。”
闻言,贺兰廷略做思忖,“我记得从前咱们在赤风城有一间赌庄的,你想个法子,领着司壬去我们的赌庄去赌。”
柴昊面上露出些许为难之色,“少主,那赌庄早两年被我爹给撤掉了。不然,咱们重新开一个?”
贺兰廷道:“也好,用旁人的名义开,不要同不风阙扯上关系最好。此事你尽快去办,趁着年节前,务必斩掉景王另一只臂膀。”
“是。”
柴昊依命去办事,贺兰廷也歇了下来。
萧玦给他倒了一盏参茶,略带责备地说道:“这些事情,我自己也能去办,何需你这样劳神?若是再犯了咳疾,该怎么办?”
贺兰廷喝了一口参茶,参茶淡淡的苦味咽下,却变成了心中的一点甜蜜。他捏一捏萧玦的手指,浅笑道:“只是初来西北有些不适应,并不是什么大毛病。你不必这样紧张。”
萧玦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贺兰廷初犯病的那天是半夜,忽然一阵咳嗽声响起。少年想必是不想惊扰到萧玦的,他一直捂着嘴巴,可是咳嗽怎么能忍得住。
萧玦原本以为贺兰廷是受了风寒,给他倒了杯热茶,还没递到他手里,少年却已经晕了过去。
就同贺兰廷受伤的那天情形一模一样,他苍白着脸,意识不清。
萧玦敲醒了乔宇,而乔宇替贺兰廷把过脉之后却什么都没有表态,只问初九:“有药吗?”
药,是早前白嘉余送来的,一直放在柜子的最深处。
一颗药喂下去,贺兰廷的脸色就有了好转。
萧玦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可心里隐隐觉得这并非是什么好事。他问过初九,可初九却是怎么都不肯回答。
此后,那药还用过一次,止住了兰廷的咳嗽。
想到这些,萧玦心中便揪揪地疼,他不知道兰廷怎么了,他觉得自己有些无能为力。
见萧玦发着愣,贺兰廷摇了摇他的手,道:“阿玦,我真的没有事,就是旧疾,养些日子也就好了。”
萧玦回过神来,勉强扯起一丝笑容,“我知道了。”
既然兰廷眼下不肯说,那他便不再想不再问,终有一日兰廷会自己告诉他的。
柴家父子的办事速度极快,赌庄很快便就开张了起来,司壬也按照贺兰廷预想的那样进了赌庄。
司壬的赌技奇差无比,把把都输,就是想让着他些,他还是输,弄到最后柴启都有些无语。
贺兰廷得了这个消息,难得笑出了声,“这位司将军逢赌必输,他若不是西北军大将,只怕早就被人砍断了手脚。”
边说着,贺兰廷边摇了摇头,他对这种赌徒素来没有什么好感,更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贺兰廷嫌恶地微微凝了凝眉心,“多借他些银子,让他用值钱的来抵押。”
“是,少主。”
司壬越赌越输,越输便越想翻本,为了翻本他将自己一切能够抵押的东西,包括老家的房产、妻儿都给抵押了。
他越赌越凶,以致于后来除了他自己的这条命便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抵押了。
“司将军,别啊,您堂堂大将军,怎么没有别的什么东西可以抵押呢?只要是值钱的,都可以。”
司壬此刻已经赌了三天三夜,他整个人的脸色黑压压得极其难看,眼底亦只有对赌赢的欲望。
“景王别院,有一把名剑,我去偷来做抵押。”
柴启抚一抚胡须,笑眯眯道:“司将军,那可是景王的剑,您去偷不大好吧!”
司壬早就丧失了理智,他怒哼了一声,道:“那柄原就是属于我的,是景王从我手中抢走的。我将它拿回来有何不可!你们都在这等着我,老子这就去拿来。”
柴启笑意更甚,“那老朽就等着司将军了,等您回来,咱们再战三百回合。”
司壬怒匆匆地走出赌庄,柴启派了人跟过去。
司壬果真去了景王别院,他光明正大地走进去,从景王的藏剑阁中拿出了他所说的那把剑。
别院中的护卫拦住了司壬,“司将军,您这是在干什么?”
司壬见有人拦着,拿起手中的剑就刺了过去,鲜血落了一地。
“滚开!”
护卫们大惊失色,纷纷亮出武器,将司壬包围了起来,“大胆司壬,竟然赶来别院来偷剑,拿下!”
护卫们大都是训练有素的,众人齐齐出手,对付司壬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然而此时此刻的司壬失了理智,整个人处在狂躁之中,竟比平日里力气大了不少。他所有的攻击都没有章法,可是长剑却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精准无误地刺进了护卫们的心口。
霎时间,满院护卫被屠尽。
司壬握着长剑,被鲜血染红了的脸上现出了一丝残忍诡异的笑容。他抬脚走出别院,冲着赌庄方向走了过去。
这一路上,有不少人见到发疯了的司壬,他手里的长剑滴着血渍,形成了一道血路。
消息四散开来,军中有人第一时间赶了过来,为首的正是曹安泰。他平日里与司壬素来有些仇怨,见见司壬恐怖如斯,仿佛地狱来的恶鬼,便当即下了斩杀的命令。
“司壬疯了,来人呐,将他拿下,格杀勿论!”
整齐划一的将士们冲着司壬杀了过去,一时间刀光剑影,场面十分激烈。
司壬早丧失了心智,杀得没有知觉,他只知道向前刺去,再收回剑,再刺,再收。
然而,这一次他没有那么幸运。
不知何时一把长剑刺进了他的胸口,司壬低头瞧了一眼,另一把剑又刺进了他的腹部。
疼。
这种疼痛感让司壬忽然清醒了过来,然而这种清醒并没有持续许久,他很快就倒了下去。
曹安泰冷笑一声,道:“将司壬的尸身抬回去。”
“是!”
一场闹剧,很快就落下了帷幕,快得百姓们才惊慌了些许片刻就结束了。
“多谢曹将军保护我们啊!”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后,围观的百姓们竟接二连三地夸赞起曹安泰来。
曹安泰得意地笑了笑,嘴上却还是懂得委婉:“不谢不谢,这都是曹某人应当做的。大家伙儿没事就好。”
百姓们便更加觉得这位曹将军不止能干,为人更是和善,对他的好感和崇敬多了好几分。
曹安泰斩杀疯徒的消息很快传遍了赤风城,坊间都在传有曹将军如此能干之人是赤风城之幸,竟从未有人提起一句,那位疯魔了的司将军是怎么变得如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