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白昀这个人很好对付。
虽然他心思深沉缜密,也聪明到想好了应对萧玦和贺兰廷的法子,只待他们将责难一问出口,他便能狡辩,将所有不利化为虚无。
贺兰廷也相信他有这个能力。
但是他大概从未想过,萧玦和贺兰廷竟然会假装不知情。初九的那些话挑起了他心中对贺兰廷这样的世家公子由来已久的怨气,让他一时间失去了理智。
等回过神来时,白昀愣住了,他站在不白居门前的正街上,望着人来人往,面色惨白。
贺兰廷站在门内,神情冷淡。
从白昀这个角度望过去,这位镇国公府二公子,不风阙的少主,依旧如年少时那般遥不可及。
“你骗我!”白昀愤愤地盯着贺兰廷。
贺兰廷眸光淡淡,不喜不悲,仿佛白昀生不生气都与他无关。这不屑一顾的样子,更是加旺了白昀心中的怒火。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为何故作不知?”白昀怒气腾升,直冲着贺兰廷而来。
然而,他却没有靠近贺兰廷的机会。
初九、柴昊、楼小二一排三人先挡在前方,而后是陆久安,再后是萧玦。
白昀看着此番情形,放在身侧的双拳紧紧攥起,“说话!”
贺兰廷抬起双眸,从错落间望过去,只见得白昀一双满是怒气的眼睛。少年微微勾了勾唇角,终于动了动双唇,“知不知道,很要紧吗?”
“为什么故作不知?”
“你确定要这里谈?”贺兰廷淡淡道。
白昀扫了一眼四周,因他方才的叫喊声吸引了不少人,此刻四下竟是围了不少百姓。不单是大景的,还有大辽和西夏的,他顿时清醒了过来。
“好一个不风阙的少主。多年未见,依然才智过人。”白昀微微弯起唇角,使得看起来脸上有些许笑意。
毕竟是能得萧琅重任的人,白昀从失态到冷静,也不过是短短片刻。虽然今日会面他一败涂地,还在外人面前泄露了身份,但他依然沉得住气。
白昀朝萧玦行了一礼,随后道:“既然殿下和二公子不喜欢吃我的宴席,那臣下就先告退了。他日王爷回赤风城,若是责备臣下不周全,还请殿下帮臣下说句公道话。”
这话说得十分机灵,于旁人听了,只会觉得新来的这位三殿下不把景王的人放在眼里。
贺兰廷不急不缓,“先生说自己是景王门下,可有人做证?”
“什么?”白昀略怔了怔。
“三殿下久居京中,未曾见过先生。就算景王门下志士众多,多少也该有些印象。为何三殿下从未见过先生?”
少年一身雪白,容颜精致,举止优雅有度,说话不轻不重,声音十分地好听,所以格外地令人信服。
围观的百姓深觉贺兰廷说得有道理,有胆大的忍不住还开了口:“这位公子说得对啊。三殿下何等尊贵人物,怎能吃一个不认识的人的宴席?万一吃出什么问题,那可怎么办?”
白昀面色一僵,“我常年在赤风城,三殿下未曾见过我也属自然。”
贺兰廷道:“你既知三殿下未曾见过你,今日求见便应该有殿下认得的人引见。可今日所见的人中,我却不曾见到有景王府的。白先生,究竟是你在扯谎,还是你今日另有目的?”
白昀自然是另有目的,可这他能承认吗?
不带景王府的人,为的便是在旁人眼中看起来,他和景王府并无瓜葛。
所以,即便是他亲口承认唆使莫老大的人是他这位景王府幕僚,没有实证,在所有人面前,也只是贺兰廷的构陷。
他就是想要见到贺兰廷拿他毫无办法的样子。
可眼下这是什么情况,为何会变成了他反过来要证明是自己景王门下?
好一个贺兰廷!
嘴皮子竟这般利索!
白昀咬一咬牙,将所有愤恨都掩在面上灿然的笑意里,“殿下恕罪,是臣下思虑不周。他日再设宴,必定带着景王府的其他人。还望殿下,给臣下一个赎罪的机会。”
萧玦不耐烦地皱一皱眉,冷眼扫了一下白昀,“等你证明了你是我二哥的人再说。否则,你有什么资格让本王给一个赎罪的机会?”
说罢,萧玦转头望向贺兰廷,目光变得格外柔和,“兰廷,咱们走吧。跟这不相干的人,没什么好说的了。”
贺兰廷微弯一弯嘴角,“好。”
这种没有一点把白昀放在眼里的态度,着实气得白昀心肝疼。白昀动了动嘴唇,还想要辩解,然而贺兰廷和萧玦却已经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远,白昀站在不白居门前,看着贺兰廷和萧玦从眼前离开。
他恨恨地攥紧了拳头,在心中暗暗发誓,定要将贺兰廷碎尸万段,以报今日之仇。
白昀抬手挥了挥,可并没有出现他意料中的属下。他四处望了望,却见埋伏在暗处的护卫还站在原地。
白昀气急败坏,“还不快都滚过来!”
护卫们一动不动,脑门上噌噌地往下淌汗,在他们身后都一把尖锐的刀。
白昀见人都不动,气呼呼地走过去,“人都死了吗,方才为何不出来护我?”
话音刚落,只见护卫身后走出来一蒙面人。虽然只露出一双眼睛,可那双眼睛的杀意白昀再熟悉不过。
不风阙的暗杀者。
白昀心中一惊,望向他处亦是同样的情景。
“今日,只是一个警告。少主说,只放过你这一次。”面前的暗杀者收回了武器,甩下这一句话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种冷冽的杀意让白昀一时半刻回不过神来。
是他轻敌了,以为那一次轻而易举地抓到贺兰廷,便以为能肆意拿捏贺兰廷。却不想那次抓到贺兰廷不过是运气好,是因为这位少主一贯不喜欢人跟着才给了他可乘之机。
镇国公府的二公子,不风阙的少主,依旧是“近在眼前,远在天边”,他永远都触摸不到的人物。
可是,白昀怎么甘心呢!
贺兰廷不过是一个心脉全损,一辈子不能习武的废物,他有什么资格继承不风阙,有什么资格成为天下第一帮的宗主?
白昀恨恨地咬紧了牙关,贺兰廷,你等着,今日之辱,从前之仇,我白昀一定都会从你身上讨回来的。
马车内。
萧玦笑得东倒西歪,就差没躺在贺兰廷怀里,“哈哈哈,兰廷,你有没有看见那个白昀被你气得整个脸都扭曲了。哈哈哈,看着他不甘愿又拿你没办法的样子,实在是太解气了!”
贺兰廷瞥一眼趁机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萧玦,道:“坐好。”
萧玦只当自己没听见,依旧笑嘻嘻地说道:“不过这般还是不够解气。等哪一日,让他尝尽你受过的那痛苦千万遍,再将他一刀砍了,挂在城墙上,这才算得解气!”
贺兰廷嫌恶地蹙了蹙眉心,“恶心!”
萧玦坐直身子,捏一捏贺兰廷莹白的脸颊,“你嫌恶心啊?那就不挂城墙,扔在乱葬岗喂狗吧。那莫老二,我便是如此处置的。”
贺兰廷双眉微蹙,“阿玦,过于残虐,对你名声不利。”
萧玦微眯一眯眸,眸底寒光乍现,“我说过,敢伤害你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至于名声,我不在乎。”
“我在乎。”贺兰廷郑重其事地望着萧玦,“不管为人还是为帅,过于残暴都不是一件好事。阿玦,这样的你,我不喜欢。”
萧玦眸光一震,听见贺兰廷这句“我不喜欢”,就好似一把尖锐的刀直直插进了他的心口,鲜血蹦出,溢满胸腔,让他一瞬间无法呼吸。
那日,当他知道莫老二折磨了兰廷,他心中便就出来一个声音,一直叫嚣着,杀了他,杀了他。
那种强烈要杀人的欲望确实令他心惊了一下,可很快他就没了这种感觉。他觉得,折磨莫老二,杀了莫老二,甚至到后来将莫老二的尸体扔去乱葬岗喂野狗,都只是他在为兰廷报仇,一切合情合理。
“阿玦,不管对敌对友,都保留一点仁心,莫要让仇恨支配你的行为。”
闻言,萧玦心头猛烈一震,“兰廷,我……我只是……”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辩解。
贺兰廷其实理解萧玦这种行为的,当年他曾听父亲麾下的将军说过。初到战场之时,那种强烈的sha人欲望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了。
阿玦历练这许久,攻下东营寨是他的第一场战争。欲望刚刚觉醒,他自己根本未曾察觉。
“两军交战,勇猛杀敌是好事。可人非草木,不必折磨。快意恩仇,一刀斩杀便可。”贺兰廷握住萧玦的手,温声道。
萧玦抬起双眸紧盯着贺兰廷,“兰廷,你说的我都记住。只是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不要说不喜欢我这句话。我心里疼。”
贺兰廷心尖一颤,浮起沉沉密密的痛意,方才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是伤到阿玦了吗?
“我一时口快,对不起。”少年微垂着眸,低声道歉。
萧玦将贺兰廷紧紧抱住,“你若是生气,打我骂我都可以,就是不要再说不喜欢我。我受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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