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白居,坐立于赤风城最繁华的地带,乃是城中最大的一间酒楼。白日里,宾客来来往往座无虚席,十分热闹。可一入夜,等不白居关上大门,这里便会变成另一个极为特别的地方。
“叩叩叩”,门前有敲门声响起。
不白居的许掌柜停下手里的算盘,抬眸冲前边的小二使了个眼色,“去看看。”
楼小二点了一下头,快步朝门边走去。
大门之下塞进来一张纸条,楼小二拿起来后打开看了看,随后道:“等着。”
随后楼小二走回许掌柜前边,“还是他。”
许掌柜略一思忖,道:“回复他,十五日酉时。”
楼小二将话带给了门外的人,门外的人露出欣喜之色,回道:“多谢。”
待门外的人离开,楼小二才又回到里屋,他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桌子上放着他用惯的刀。
许掌柜继续拨打着算盘,开口道:“明日辰时,去别院禀告少主。”
楼小二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细细地擦刀,“知道了。”
清晨,阳光极好,洋洋洒洒地落下来,在天地间发散着他独特的光芒。然而在西北这样艰苦的地方,即便是有这样极盛的日光,将近冬日的时候,依然觉得冷。
初九给贺兰廷披了披风,素白的颜色,帽檐处有绒毛,又暖和又好看。
贺兰廷有些无奈,“初九,我不冷,而且这是在屋里。”
初九道:“天色渐冷,公子还是小心些为好。”
贺兰廷轻摇了摇头,却也不再推脱。毕竟,这一前一后,站着初九和柴昊,两个人念叨的功夫合起来天下无敌。
为了清静,还是由他们去吧。
贺兰廷端起碗喝粥,不一会儿,有一个黑色的身影翻了进来。
柴昊登时反应过来,护在前面,手中的佩剑拔出了半寸。
来人抬起头,“是我。”
柴昊将剑收了回去,让开一步。
楼小二朝贺兰廷行了大礼,“少主,昨晚白昀的人又来了。许掌柜按您的吩咐让十五日酉时来不白居见面。”
贺兰廷慢悠悠放下手里的碗,随后用帕子擦了擦嘴,“他们可有什么反应?”
楼小二道:“并不曾有什么反应,很安静。”
贺兰廷道:“与他见面那日,把人都撤了吧。”
“公子!”“少主!”
贺兰廷望了同时出声的三人,嘴角漾出一丝浅淡笑意,“怎么,不信我能应付得了他?”
柴昊皱一皱眉,面上浮现忧虑之色,“白昀素来心狠手辣,属下担心他会对少主不利,应当多派些人手为好。”
贺兰廷轻笑道:“人手越多,他越警惕。越警惕,便就什么话都不会说。”
初九道:“公子想套他的话?可是,白昀狡猾之极,怕是轻易不会泄露吧。”
贺兰廷却微微弯了弯嘴角,“拭目以待吧。”
定下十五日之期,萧玦特与程擎苍告了假,陪着贺兰廷一同前往不白居。少年站在不白居前,抬眸望了一眼匾额上的鎏金大字,眼底隐隐约约似乎泛起一抹温热。
可是少年莹白的脸被绒毛帽檐挡住,连站在他旁侧的萧玦都不曾看见。
贺兰廷眨了一下眼睛,将温热掩下,朝萧玦道:“我们进去吧。”
白日的不白居,是一间再正常不过的酒楼。两人直上二楼雅间,要见的人已经等候他们多时了。
“三殿下,贺二公子。”白昀身着华贵锦服,言行举止优雅有风度,与从前全然不同。
白昀朝两人行了一礼,道:“久仰两位大名,快请入座。”
贺兰廷将帽子拿下,露出精致无双的容颜,他略微冷淡地扫了白昀一眼,“找我何事?”
白昀含笑的嘴角微微一僵,但很快他便又恢复笑容,“殿下,二公子,还是坐下来说话吧。”
萧玦轻扬了一下眉,“你是何人?”
白昀恭谨道:“草民白昀,乃是赤风城的一名商人。”
“找兰廷何事?”萧玦冷声道。
两人前后说了一样的话,态度也是差不多的冷淡,似乎没有一点要冲白昀追究罪责的意思。白昀微凝一凝眉,莫名有些怀疑起来,那莫老大到底有没有将他的事儿给透露出去?
可明明赵壑说,那日萧玦和贺兰廷一同去见了莫老大。贺兰廷会去见莫老大,必定是想到了唆使东营寨的人是他。
但……眼下他们冷眼以对,是什么意思?
白昀一时竟有些摸不准。
“禀三殿下,我和贺二公子从前有些交情。前一阵子,听闻二公子受了伤,心中担忧不已。那别院不是我一介草民能进的,这才拖了许掌柜的,请求见二公子一面。”
白昀毕竟心思深沉,他很快恢复平静,开始睁眼说起瞎话来。
贺兰廷还是一贯地冷淡,瞥了一眼白昀,连话都不想说。
随侍在侧的初九冷嗤了一声,道:“笑话。我家公子乃是堂堂镇国公府的嫡子,不风阙的少主,怎会与你一介平民有什么交情。你休要胡乱攀扯啊!”
闻言,白昀眸光陡然一寒,他沉着脸道:“昔日我在不风阙时,亦是宗主门下弟子,与少主相知相识数年之久。怎么,过了几年,少主竟连我这个人都认不得了?”
初九冷笑道:“当年你确实是不风阙大弟子,可是你别忘了,你早就叛逃离开不风阙了。走的时候你怎么说的,说永远不会再与不风阙扯上关系。现在却要来与我家公子攀扯什么旧日交情?怎么,是日子过得不好,混不下去了?想跪在我家公子面前求饶,让公子给你赏口饭吃?”
“住嘴!”
初九这一席话可谓直击白昀的痛楚,直接让白昀变了脸。
他扬起手便冲初九掌掴了过去,然而初九也是个中好手,只一抬手便扼住了白昀的手腕。
“多年不见,你的武艺却是倒退了不少。”初九嗤笑着将白昀的手甩开。
白昀愤恨不已,一双厉目直瞪着初九,瞧着简直是想要把初九碎尸万段。
见白昀如此怒气腾升,贺兰廷眼底微不可闻地闪过一丝笑意。几年未见,那些往事依旧是白昀心中的痛楚。
贺兰廷终于出声道:“初九,不得无礼。”
初九嫌恶地瞥了白昀一眼,听话地往后退了几步。
白昀冷哼一声,冲着贺兰廷道:“贺二公子,几年不见,你家仆人的嘴皮子倒是比以前毒了不少啊。”
贺兰廷并不顺着白昀的话说下去,他用他一贯有些冷漠地语调说道:“你还没说,找我何事?”
白昀暗下细细探究贺兰廷和萧玦的神情,却从他们的脸上找不到一丝伪装的可能性。他微眯一眯眸,难道说那一日,莫老大什么都没说?
那他今日此举,不是反而暴露了?
白昀心中有些拿不定主意,原本想好的那些说辞,一时间也不知到底要不要问出口。
萧玦嫌恶地皱皱眉,道:“你这人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地叫兰廷来,到底所为何事?”
白昀急忙道:“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想看看二公子好不好。”
“如你所见,他好得不得了。”萧玦白了白昀一眼,“没什么要紧事,还往不白居递那么多信件,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什么大事儿了呢。”
贺兰廷扫了白昀一眼,并不说话,转头就要离开。
白昀愣了愣,本以为要掀起腥风血雨的会面,竟然就说了这么几句话就结束了。这就好比,他举起全身力气打拳,最后却打在了棉花,软绵无力,令人烦躁。
“贺二公子!”眼见着贺兰廷就要往楼下走,白昀还是忍不住叫住了他。
“听闻二公子先前中了剧毒,无比折磨,痛苦难忍,不知道眼下可好了?”
贺兰廷停住脚步,他侧眸扫了白昀一眼,嘴角泛起一抹冷笑,“用错了一味药,你制毒的水平不行。”
“不可能!那方子我记得滚瓜烂熟,不可能用错药。”此话一出,四下顿时静寂无声。
白昀怔了怔,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我……”
没等他开口狡辩,左右身侧竟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人。二人将白昀按住,厉声道:“伤少主者,格杀勿论!”
“你……你们敢!我……我是景王府的人,你们谁敢动我!”情急之下,白昀脱口而出。
然而那两人却未曾松手,只是一左一右按住白昀的手腕和肩膀。他们不知用了什么巧劲,那力道疼得白昀脸色发白。
他们也并未就地处置白昀,反而是押着白昀从楼梯上走下去。
白昀猛然间想起当年在不风阙被惩处的恐惧感,什么理智、什么隐忍都尽数抛在了脑后。
他大声地叫喊着:“松手,松手,我是景王府门下,是景王爷的心腹。你们敢伤了我,景王爷必定不会放过你们。”
两位高手却不曾松开半分,他们押着白昀从不白居走到大街上。
白昀痛得头皮发麻,双脚止不住地颤抖,“松手,松手!我是景王府幕僚,是景王的幕僚。”
大庭广众,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