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玦。”
贺兰廷郑重其事地望着萧玦,浅色双瞳里柔软却又坚决,“你可还记得,你曾问过我,有什么地方想去么?”
“什么?”
“我有,有很多地方想去看看,江河海川,关外塞北,都是我向往的地方。当时说要帮你的时候,除了你我之间的同袍之谊,更大的原因是江南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我在江南时,见过太多民不聊生,然而那些穷苦的百姓却被一顶“暴民”的帽子压着,他们或被官府关押,或被硬生生打死。而远在京城的贵人却未曾得到半点风声,景王在江南之势可见一斑。”
“我贺兰廷虽然年幼无知,羸弱之躯或许做不了什么,但你可以。我愿拼尽全力,将你扶上那个位置。届时兵权在握,又有太子如此仁心,江南百姓势必不会再受苦。阿玦,我也只是想尽自己些许绵薄之力,才不至于显得我自己那般无用。”
不得不说,贺兰廷一番话说服了萧玦。少年的盈盈目光中闪烁着他对报效家国的期盼。
萧玦轻笑着摇了摇头,“兰廷,你这张嘴可是太能说了。”
贺兰廷目光灼灼地盯着萧玦,“那你可否答应我一同前去?”
话已至此,萧玦还能说什么呢,他点点头,道:“我答应你。但是,你一定要记得,西北环境艰苦,局势混乱,时不时有匪,还有别国军队来犯。你常日里没什么事不要轻易出门。有什么事,我会派人通知你的。”
贺兰廷微微弯了弯眼睛,道:“好。”
“快吃饭,饭菜都凉了。”
“嗯。”
燕王八月后要随景王前去西北之事不日便传遍了京城,有说燕王殿下不畏艰辛实乃有英雄气概,也有说燕王殿下脑子抽抽非要去西北受苦,还有些是小声嘀咕,怕是燕王会死在景王手里。当然,这样的话明面上是不敢讲的。
除去外面的百姓议论纷纷,朝中大臣也不例外,而武将们更多的讨论则是,皇帝陛下是不是有意要收回景王的兵权。
萧琅自己也如是作想。
“父皇,从来就是这么偏心。西北之局势,是我拼了命才稳下来的,如今却想让老三占掉我的成果。”边说着,萧琅的脸色也愈发地阴沉起来,“可恶,实在是可恶!”
景王府幕僚白昀道:“殿下,若陛下有这样的心思,那我们也该早日应对才是。”
萧琅紧了紧手,冷笑道:“区区毛头小子,也敢与我争夺二十万大军,简直是痴人说梦。沙场之上,什么意外都会有的,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命!”
白昀顿时了然,应道:“是。”
离八月之期尚还有一些距离,为保证西北之行的顺利,贺兰廷在此期间做了许多准备。而萧玦便就显得不那么上心,每天都要来镇国公府捣乱一番。
“兰廷,你都忙活了好些日子了,还没忙完吗?”
彼时,贺兰廷正在检查草药,与师父在江南时,他不止学了文治,还学了医。不说精进,但治疗一般毛病没什么问题。
贺兰廷眉眼不抬,道:“西北地处贫瘠,物资缺乏,我们需得带上足够多的物资,否则恐怕撑不过这个冬日。”
萧玦努努嘴,“哎哟,营帐里什么都有的,你带那么多干嘛?”
“你还真以为景王不敢对你怎么样?”贺兰廷放下手中的药材,抬眸对上萧玦双眼,“只怕有你好苦头吃的。”
萧玦生性潇洒,才不会为这种事感到烦恼,他道:“随便他怎么弄,反正我不怕。近来我师父可是给我泡了好些药浴,我这身体,钢筋铁骨,还怕萧琅嘛!哎呀,兰廷,我们好些日子没出门玩儿了,今日天色不错,我们出去转转吧!”
说着,萧玦抓着贺兰廷的衣袖来回晃,“兰廷……”
贺兰廷被闹得没有办法,也知近日来自己的的确确冷落了他,于是道:“只能出去两个时辰。”
萧玦顿时眉开眼笑,“成,两个时辰就两个时辰。走走走,快点儿,戏班子的说书先生都快开场了。”
行事风风火火的萧玦抓着贺兰廷就往外跑,哪料到正好贺兰琤到兰苑来找贺兰廷,三人撞了个满怀。
“兄长,你没事吧?”贺兰廷忙问道。
贺兰琤被撞倒晕晕乎乎,好不容易站住了身子,道:“你们这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哪儿啊?”
萧玦弯着眼睛笑道:“先生,我带兰廷出去玩儿。”稍顿了顿,他又问道,“方才,有没有撞疼您?”
贺兰琤微摇了摇头,道:“既如此,那你们便去吧。”
“兄长找我可是有事?”贺兰廷问道。
贺兰琤眨了一下眼睛,嘴角笑意浅浅淡淡,“没什么要紧的,你们先去吧。回来之后,兄长再来找你。”
贺兰廷望一眼贺兰琤,觉得兄长似乎是欲言又止,他动了动嘴唇,正想开口问,可身边的萧玦却一把拽着他要往外跑。
“兰廷,快走了,一会儿真赶不上了。”
“那兄长,我……”话未说完,贺兰廷便已经被萧玦拽走了。
贺兰琤看着这两位少年,嘴角微微弯了弯。
城南戏班子,一如既往地热闹,萧玦拉着贺兰廷上了二楼,进了早就预定好的雅间。
楼下说书先生已然开场,萧玦趴在窗子上往下望,略有些遗憾道:“这紧赶慢赶的,还是错过了开场。”
贺兰廷慢条斯理地倒了一盏茶,起身递到萧玦手里,“喝口茶水,缓缓。”
他睨了一眼楼下,而后笑道:“说来说去都是那些个故事,你听不腻么?”
萧玦灌了一口茶水,道:“听不腻啊,我觉着这说书先生讲得实在有趣。不过兰廷说得对,这些个故事却是有些陈旧了。待会儿我得找班主说说,让他明儿讲些新鲜故事来。”
贺兰廷低低笑了一声,道:“你呀,惯会来事儿的。”
萧玦嘿嘿一笑,道:“那可不,吃喝玩乐,我最是拿手不过了。不过啊……”略微顿了顿,他含笑的脸上划过一丝沉意,“听完这一场,不知道何时还能再听到了。”
闻言,贺兰廷略微怔了怔,嘴角挂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来日方长,这样的光景我们必定会长长久久地拥有的。一定!”
萧玦弯起嘴角,端着手中茶盏碰了一下贺兰廷的,“兰廷说得对,这样的好光景,我们必定会长长久久地拥有的。有你在我身边,此番西北之行,我们必定能达成所愿。”
台下说书先生正激情高昂地说着江湖事,楼上三殿下与贺兰廷亦憧憬着未来。
与此同时,太子府里,萧瑜对于胞弟即将到来的西北之行显得忧心忡忡。
“阿玦此去西北必定凶险,你们可有何良策?”
东宫詹事路照拱了拱手,道:“听闻三殿下此前曾拜君子剑乔宇为师,想必武艺了得。明面上的危险,三殿下大抵自己能够应付,怕的是这暗地里的。不过,三殿下此去是陛下钦点的,二皇子那边必定不会做得太过分。”
萧瑜闻言却凝了凝眉,“若是老二就那么胆大包天呢?”
路照怔了怔,二皇子性格有些偏激,并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他暗暗思忖了片刻,而后道:“西北军中有一位老将——程擎苍,在二皇子未去西北之前,他可谓是西北大军之首。程将军为人正直,重情重义,臣从前与他有些渊源,可以写封信请他多多照拂三殿下。”
萧瑜道:“如此甚好。另外,从墨云十八骑之中挑选四位,暗地里保护阿玦吧。”
“是,殿下。”
“秦望舒近日可有进展?”
“自前些日子送回来两本账册,这之后便再无进展了。”
萧瑜道:“凭那两本账册,怕是对老二不会有什么损伤。但如果能折了他江南之势,也是好的。”
路照道:“殿下所言甚是。二皇子如今权势滔天,我们也只能一步一步来。”
“那依你所言,召回秦望舒么?”虽然有些不甘心,但眼下似乎是最好的决定了。
路照略略思忖片刻,回道:“依臣所见,若是在三殿下启程去西北之前还无进展,便可召回秦望舒。这般,可先拖一拖二皇子,三殿下先行去西北,站稳脚跟也好。”
萧瑜微微点了点头,“路詹事说得极是,便依你所言。”
于是,在八月之前,秦望舒自江南而回,带回江南二十多位官员贪渎之罪证,便直指二皇子萧琅。
虽然萧琅在朝堂之上百般争辩,景丰帝似乎也信了他,并未治他的罪,可是却也因此,萧琅回西北的时日被往后拖延了三个月。
“好一个萧瑜,好一个父皇!”萧琅狠狠砸碎了热茶盏,滚烫的茶水四溅,差点儿就要烫到白昀。
“殿下息怒!”
“息怒,你叫本王如何息怒?他们都欺负到本王头上来了!”萧琅面色阴沉,浑身散着肃杀之气,似乎下一刻就要动手杀人似的。
“传信西北,叫手下人,给本王好好招呼三殿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