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之上,贺兰廷刚坐稳,萧玦便迫不及待地扑过来,想要去拉贺兰廷的衣裳,“兰廷,疼吗?”
萧玹一身蛮力,方才那一拳肯定伤到了兰廷。
贺兰廷脸颊一红,拍开萧玦伸过来的双手,“你……你别动我。”他莹白的脸上泛着粉红,可爱得像只小兔子。
萧玦看得微痴。
恰时,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惹得贺兰廷“啊”了一声。
“兰廷,你没事吧?”
贺兰廷凝着俊眉,轻摇了摇头,“没事……”
“什么没事,脸都白成什么样了!”萧玦扶住他的身子,半是愤怒半是怜惜地将他的身子扳过来,“你别逞强了,我看看你的伤。”
“不……”
贺兰廷出声阻拦,可霸道如萧玦怎么可能就这么看着贺兰廷疼?
莹白的后背淤青了一大块,看得萧玦猛地心头一揪,眼底浮起疼惜,“很疼吧?”
贺兰廷红了红脸颊,忙将衣裳拉了起来。他往后身后软枕靠了靠,找了舒服的姿势靠着,而后道:“没事,一点点疼而已。过两日就好了。”
萧玦抬眸凝望着贺兰廷,生怕他是在逞能,怕自己担心。
贺兰廷道:“我真的没事,回去涂点药就好了。”
萧玦紧紧握住贺兰廷的手,道:“兰廷,以后再有这种事,你一定要躲远一点。我不想你为我受伤。”
贺兰廷略怔了怔,可看见萧玦眼神真诚而热烈,他心头不可避免地浮起暖意。他颔了颔首,轻声道:“好。”
萧玦怜惜地护着贺兰廷的后背,一路平稳地回了镇国公府。
方进兰苑,萧玦便迫不及待地吩咐初九去拿药膏。
然而,贺兰廷先他一步从初九手里拿走了药膏,又先他一步关上了房门。
萧玦趴在门边,“兰廷,要不要我帮你?”
屋内,贺兰廷对着镜子艰难地擦药膏,听着外头萧玦的叫唤声,他没有恼,反而微微露出了些许笑意。
这样温暖的人,真的好想好想靠近。
擦完药,又换了一件衣裳,贺兰廷这才从屋子里出来。
“兰廷……”萧玦冲上来,左瞧瞧右看看,“你怎么样?”
“我没事,倒是你……一会儿估计就要怎么样了。”贺兰廷道。
萧玦愣了楞,“什么意思?”
贺兰廷叹了口气,“四殿下。他打的是我,而你打了他。他……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萧玦无所谓地撇撇嘴,“他顶多就是入宫跟我父皇,哭哭啼啼地告状。”
……
宫中,景丰帝撑着手肘,望着底下哀哀哭诉着的皇子,觉得脑仁有点疼。底下人已经跪在那里抱怨了有半个时辰,哭哭啼啼得不成样子。
可温和如景丰帝是从来不会责备儿子的。他只能幽幽地叹口气,然后换另外一只手撑着下巴,“小四啊,此事父皇已经知晓了,定会好好处置阿玦的。你就别哭了。”
箫玹抬起脸,一张脸哭得红扑扑的,鬼哭狼嚎道:“父皇,您可要为我做主啊。小四从小就没了母妃,如今被人欺负也唯有父皇可以依托。”说得像个没人疼的小白菜。
景丰帝眉角突突地跳,小四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要指责懿德皇后偏心么?这孩子……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当着皇后的面都敢这么说?
景丰帝悄咪咪地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懿德皇后,只见她神色淡淡,瞧不出真实的神情。
然而景丰帝知道,懿德皇后,她绝不会如表面这般风平浪静的。
他默默在心中数着,一、二……
“小四这是什么意思?是在怪母后偏心阿玦,任由他欺负你?”还没数到“三”,便就听到懿德皇后冷冷地开口了。
景丰帝脑仁疼得更加厉害了,他朝懿德皇后使了个眼色,皇后,冷静,冷静!
懿德皇后撇开眼,假装没看见。
箫玹垂了垂双眸,道:“儿臣不敢。”
“啪”,懿德皇后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厉声道:“不敢?那你方才说的那些都是什么意思?阿玦踢你……呵,小四,你从小就只会耍这些个小手段。这几年上了崇文馆,本宫原以为你会长进些。现在看来……”
懿德皇后顿了顿,转头望向装聋作哑的景丰帝,“皇上,既然老二教不好小四,那么,还是让小四回宫里来。本宫亲自教导!”
箫玹身子微微颤了颤,显然是对懿德皇后有些惧怕。
景丰帝为难地望向懿德皇后,刚想为箫玹求情,却听见箫玹道:“儿臣遵命。”
连带着懿德皇后都愣了愣,怎么个意思,她不过就是想给小四施点压,怎么他这回儿这么乖巧了?
她默默地望了一眼景丰帝,景丰帝亦默默地望了她一眼。
帝后两人对视,眼底皆有疑惑。
小四在搞什么鬼?他不是该继续抱怨皇后偏心,抱怨萧玦欺负他的么?
这戏路怎么换了?确定不再挣扎一下?这么温顺,她都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懿德皇后有点遗憾。
可是萧玹领罚领得痛快,懿德皇后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她摆了摆手道:“下去领五个板子,自回承明殿去罢。”
“谢父皇,谢母后!”箫玹扶着隐隐作痛的腰站起来,后退了三步,抬脚从御书房离开。
离开时,萧玦正好进殿,侧身从箫玹身旁走过。箫玹冲他微颔了颔首,没有多言就走了。
萧玦撇撇嘴,兰廷说得对,箫玹果然来告状了。
这般想着时,萧玦抬脚入了殿,见帝后两人神色有异,便道:“父皇,母后,箫玹真的告我的状了?”
懿德皇后点了点头,“是告状了,但是……”她欲言又止,总觉得箫玹此番有些奇怪,“他确实来告你的状了,但是他没求着你父皇处置你,反而自己领了罚。”
萧玦怔了怔,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箫玹竟然没有逮着此事来找他的麻烦。
景丰帝心大,心想着萧玹大概是因为惧怕懿德皇后的威严吧。毕竟,小四从小没少被皇后责罚。
越想越觉得是如此,景丰帝道:“好了好了,这件事不要再提了。”再说下去,万一懿德皇后又开始烦躁,再打小四五个板子,那小四可就太惨了。
自诩对所有儿子都一视同仁的景丰帝决定就此把这事儿给翻过去。
萧玦凝了凝眉,眼底浮起一丝疑惑,老四……不太正常。
崇文馆前,他故意挑衅自己,又先动了手,现在……却又这么平和。太奇怪了!
被打了五个板子后,箫玹一瘸一拐地回承明殿。他一母同胞的弟弟七殿下萧珀哭哭啼啼地扑上来,道:“皇兄,你怎么样,疼不疼?”
箫玹扯起一丝笑容,道:“不疼,歇两天就好了。”
萧珀抽抽搭搭,一张小脸哭得通红,“皇兄,皇后娘娘那般凶狠,您为何要回宫来?”
箫玹拍了拍萧珀的脑袋,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了一句:“皇兄,是回来逃难来了。”
萧玦被懿德皇后拉着,陪着帝后用了顿晚饭。
景丰帝显得很高兴,和萧玦慷慨激昂地……话家常,从御花园的花儿讲到太医院院正家里的私事,听得萧玦十分无奈。
萧玦捧起碗挡住自己的脸,悄咪咪冲懿德皇后使了个眼色,母后,您快管管啊。
懿德皇后接收到儿子的信号,握住景丰帝的手,道:“皇上,臣妾用完了,您可否陪臣妾去御花园走走,消消食?”
景丰帝眨一眨眼,见懿德皇后眼神真切,便笑眯眯地站起来,“好呀!”
帝后是少年夫妻,一路走来几十年光景,感情一直很好。
两人相携着往外走,萧玦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快速地扒完饭,然后抬脚去了承明殿。
箫玹,绝对有问题。
然而等他到了承明殿,却发现箫玹已经歇下了。
七弟萧珀红着眼睛瞪着萧玦,一副小鸡护老鹰的姿态,看得萧玦直乐。
他掐一掐萧珀软乎乎的脸颊,笑道:“好了好了,知道你要护着你皇兄,我不为难你们。”
萧珀哼了一声,攥起两个小拳头,道:“三皇兄,我不怕你。”
萧玦噗嗤笑出声,道:“七弟最厉害了!”
“你!”萧珀年纪最小,如今才十岁,可他也知道要保护自己的兄长。
萧玦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温声道:“好好照顾你四皇兄,我走了。”
待他一走出殿门,萧珀便赶忙把殿门关上。
萧玦轻轻笑了笑,步履轻快地离开了承明殿。
战事虽已起,可这里尚还有温情。
……
惊蛰,春雷。
雷声轰隆隆地响了三回,大雨旋即倾盆泻下。京郊一座偏僻的山上,年轻男子在这样的大雨中一直往前奔跑,他身后追踪他的人影远远地被他甩在了身后。
他死命地往前跑,终于找到一个小小的山洞。他当即冲了进去。身上的锦袍早已被打湿,黏着肌肤十分难受。然而他并未在意,只弯着腰一直往山洞深处走。
洞内幽静漆黑,只听见他轻轻的脚步声。他找了一块大石头,靠着它坐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终于歇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座山里躲了几日,只知道自己身上的衣裳都酸臭了。腹部被刺中的伤口往外渗血,他扯下衣摆,撕开两条,紧紧地缠住伤口。
血终于止住了,他抬起头,充满骇色的双眸尚还存着些许希冀。
他们……一定会来救他的。
太子府。
萧瑜派出去的人又回来一拨,可是带回来的消息却不尽如人意。
“还是没有柳翰的消息吗?”
墨云十八骑之首墨鹤道:“雨水冲刷了柳大人留下的记号,我们寻到一半线索就断了。不过殿下放心,大致方向我们心中已经有数。这两日,一定能找到柳大人。”
萧瑜凝着眉,还需两日……柳翰他还能多等这两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