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争执不休，待荣王回来了，在边上听了半晌，才开口言明自己的观点，说是此事事关边境安危，还是得大查特查，可又不能太过明目张胆，以防有人借此发挥。

事情谈了大半晚上终于是定下了，此事得查，由刑部主理、大理寺协查、都察院督办。

皇上这安排就耐人寻味了，刑部是言匪那边的人，大理寺是荣王的人，大理寺协查，而刑部主审，这是皇上在敲打荣王了。

怀昔不知朝中暗潮汹涌，只是半夜又被噩梦惊醒了，待得快要天明时言匪回来躺在她身边了她才安下心来又睡了会儿，可是一大早皇上又要带着人回京，是奔波不已，到底没睡个好觉。

她一回得王府就打算去睡个回笼觉，可是苏氏放心不下，早早等着了，见得他们是好一番问，她只好强打起精神来，免得苏氏担心。

好在苏氏见得言灵和她都受了伤，怕她们累着，见得她们无性命之忧便放她们去歇息了。

怀昔这一觉睡得有点长，再睡醒外面却是闹得翻天覆地了。

——皇上被刺杀一事传了出去！

百姓们将此事传得惟妙惟肖，加之南边匪患突然爆发，直接占领了一个县府，顿时谣言四起。

皇上不是天命所归，而刺杀皇上的那些个人也是因着苦于苛政，不得已而为之。

京都百姓的日子过得很好，这些个话不过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可京都之外呢？

总有些地方的百姓日子过得不好，而这些便是天下士子抨击皇上，甚至抨击言匪的佐证。

言匪早知这个结果，大豫积病已久，国库亏空，养肥的却是世家的私库，他一再斩杀贪官污吏，可是这些不过是世家拿出来的替罪羔羊，没有皇上强有力的支撑他一个人也是独木难支。

如今的大豫要的是刮骨疗伤，须得一拳重击，还得快准狠，不然胡人寻上门来他们就是一盘散沙，迟早会因着军费和军粮的短缺使得军心涣散。

怀昔不懂这些，只知道言匪回府的日子是一日比一日晚了，好容易到了新年他才得了空，早些回来同他们一道吃了年夜饭。

“哥哥，我给你揉揉额头吧，我瞧着你这几日好累啊，我也不懂什么，就只能这样尽尽心了。”

言匪知晓怀昔的心意，他也确实疲累，干脆躺在床上由着怀昔一双小手给自己揉着。

“哥哥，是不是因着我的身份给你带来了麻烦啊？”怀昔试探着问道。

言匪被怀昔揉得舒服，闭着眼假寐，听闻此言也没有睁眼，只是轻声问道：“又是谁在你耳边嚼舌根子了啊？”

是宋氏说的。

可是她没有说，只道：“没谁，我就是想起了那些个人会说胡语，他们说什么巫女、王君的，我……”

言匪陡然睁开了眼睛，一双桃花眼直直地看着位于上方的怀昔，是吓了怀昔好大一跳。

“你说什么？”

“我……”

怀昔大抵明白自己方才的话于言匪来说是条线索，忙又说了遍自己方才说过的话。

言匪喃喃念道：“果真如此……”

陈然在西洲的朋友已经传回了消息，说是西洲十四年前战败，恰逢神女失踪一事被捅出，顿时北方十二部人心惶惶，谣言四起，说是这是长生天的警示，对于西洲战败的惩罚，这便是西洲就此没落的根源，也使得图文部落崛起。

可事发四年后，待一切尘埃落定之时，老西洲王去世，失踪的神女却又突然回到了西洲，而西洲这才再次收拢了些许人心。

可真的是如此吗？

当时的神女是由西洲的王后所出，据说是双生，样貌很是相似，可神女寻到了，而那位名为卓玛的公主却是死了，死在和亲的半道上。

太过巧合了！

顺着这条思路下去，言匪不得不怀疑，怀昔的母亲就是西洲的神女！

“怀昔，岳母……”他有些不忍戳怀昔的伤口，却是不得不问，“她可同你透露过她的身份？”

“不……”怀昔原本想要否认，可是看着言匪的眼睛却是说不下去了，咬了咬唇干脆低下头来。

言匪没有逼她，只是在旁边等着，等着她自己想清楚。

怀昔绞紧了手指，看了看言匪，才道：“我……一定要说吗？娘说过的，不能同旁人说。”

“可是我要知晓了才有能力保护你，保护我们的家，保护大豫啊。”言匪认真道，“大豫没有了，何以为家？”

怀昔一阵恍惚，耳边似响起了一女子的叹息。

“西洲不在，何以为家？何以为家？”

一声声诘问，满是悲怆，然后就是猛烈地咳嗽声……

“西洲不至，吹梦至西洲……”

她的娘亲就这样反反复复地说着这几句话去了，她再也没有醒来过。

“娘死前也在问我，‘何以为家’，所以哥哥，何以为家呢？我是大豫人，可我娘是西洲人，如你们所说，是胡人，哪里才是我的家呢？”

还是哪里都不是我的家？哪里都容不下一个小小的我？

“端王府永远是你的家，只要你想，永远会为你敞开大门，所以怀昔，跟着心走吧。”言匪伸手轻抚着怀昔的发顶，“哥哥不逼你。”

他知道她的难处。

跟着心走……

她也是将端王府当作了自己家的，她说过要护着这个家的。

“娘很少跟我提及西洲的事，就是我拿一匣子的毒也是娘亲留给我傍身的，却是从没教过我如何用，不对……”她自说自话又将自个儿这话给否了，“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