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秦晚吟!
方才睁开眸子时,他分明看见的是秦晚吟的脸,可当二人相贴,那股陌生的气味儿瞬间便将他唤醒。
“你敢冒充她?”秦朝的双眼泛上了好些红血丝,手下的劲道越来越大。
那女子的指甲在他手背上抓出好几道血痕,破碎不清的声音断断续续窜出:“不...不是...我。”
话音方落,只听清脆的咔嚓一声。女人瞳孔陡然放大,脑袋如傀儡娃娃般稍稍一歪。
那是颈椎断裂的声音。
她甚至都来不及闭眼,双手随即无力垂下,被他弃如敝履地随手丢在了床上。
“啊——”好几声惨厉的尖叫刹那而出。
那群舞姬哪见过这种场面,一个个吓得缩在房间角落处瑟瑟发抖,浑身打颤。
秦朝循声望去,看见的却是六七张一模一样的秦晚吟的脸,立刻便明白自己是被下了药了。
“滚!”
舞姬们如临大赦,纷纷落荒而逃。
他起身往香炉走去,步子并不稳健,虽是意识清醒了一些,脑袋却仍是十分沉重,胸口也依然憋闷得紧。
那金色镂空香炉里的烟雾还在袅袅升腾,是他从未闻过的味道。一挥手,哐当一声,香炉和未烧完的香皆坠落在地,细细的灰尘在空中弥漫。
眼尾突然出现一抹身影。
他登时瞳孔紧缩,方消失些许的戾气瞬息之间又涌了上来,猛地转头看去。
又是一张秦晚吟的脸。
想也没想,当即便冲上去掐住她的脖子带去了游船边,将她背靠着栏杆用力往下压,“还敢冒充皇姐?就这么想死吗?好啊,我成全你,下去喂鱼吧!”
正要放开手时,面前的人倏地发出了笑声。起初只是很轻的笑了几下,紧接着是越来越大声,越来越疯狂的笑。
他狰狞的表情顿了一瞬,立马将人拉了上来,“皇姐,是你吗?”
秦晚吟笑够了,幽深的眸子看向他,故意挑衅道:“那香,好闻吗?”
夜里的河面很冷,却没有他此刻的表情更冷。
这句话就像一根稻草,轻而易举便击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只在她面前展露的柔软神情逐渐结成了冰。对岸灯火通明,却全然映不进他眼底。
下一瞬,她细长白皙的脖颈便被掐上了五指。强大的力道再次将她提起,靠在栏杆上后仰成一个直角。
下面是寒冷刺骨的秦淮河水,掉下去即使能游到对岸,也得被冻出一身病来。
可她不惧。
不仅不惧,且看着他那副愤怒得想杀人的模样,心里格外痛快。
数年前,秦朝刚把她困在身边时,她用最恶毒的话咒骂过他,用最刻薄的语言讥讽过他,甚至用匕首捅进过他身体里。
可这些对他却毫无作用,他像一个毫无弱点的人,不会生气,不会愤怒,更不会像此刻这般,眼神里满满都是对她的杀意。
“为什么?我做得还不够多吗?”他双目圆睁鼻孔微张,喉咙里发出从未有过的怒吼:“你到底还要我如何?!爱我一点就那么难吗?!”
修长五指已经在上面掐出了红印,但即使是失去理智的情况下,他仍是留了一点余地供她呼吸。
看着他发疯发狂的模样,秦晚吟连眉头也未曾皱一下,再次笑了起来,“我要你如何,我要你去死啊你去吗?”
“爱你?”接连不断的讥笑从她喉间传来,毫不留情地刺痛着他的耳膜,“别做梦了秦朝,我的人生里就算从未有过景淮,我也不可能会爱你!永远不会!”
得到答案的秦朝闭上双眸,眼尾泛起一抹绯红,在漆黑的夜里格外刺眼。
人都说语言最是苍白无力,可为何她说出口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于他而言同利刃并无区别?
都是生生刮着他的肉,剁着他的骨,疼痛密密麻麻地遍布全身,又全部向心脏处汇集。
手下的力道不自觉地越发使劲了些,秦晚吟的额角开始爆出青筋,她只微蹙了下眉,又旋即轻笑了声,“想杀了我吗?来啊,杀了我啊。杀了我你就不会再痛苦了,杀了我啊!”
双眼猝然睁开,眸中风暴已化作一片死寂,只听他低声道:“那就一起去死吧。”
说完,右臂猛地向下用力,在她整个身子掉出栏杆外的那一瞬间,松开了五指。
许是没想到他真的会如此做,她满目惊愕,樱唇微张,同那日被推下城墙一般仰面坠落。
不同于那日的是,转瞬之间自己的背便砸入了河水里。
深冬的河水犹如刺鞭,细密地刮着自己裸露出来的肌肤。还好她会凫水,在碰到水面的那一刻习惯性的屏了气。
水中的静谧平复了方才惊慌的心情,她反应极快地在停止下沉时,张开双臂便要往水面游去。
只是刚扒拉了一下,上方蓦地又砸进来一个人。
她下意识地偏头闭目,以手臂挡脸。还未来得及看清来人,双手手腕突然被人紧紧擒住,动弹不得。
睁开眼眸,秦朝的脸顿时在眼前放大,下一瞬两瓣冰凉的唇便贴了上来,舌头熟练地撬开自己的牙关。
半口河水倏尔涌了进来,秦晚吟瞬间双眉紧蹙,瞳孔骤缩。
他在故意让她泄露月匈腔里的氧气!
回想起方才坠落之前他说的话,“那就一起去死吧”,她登时明了,秦朝是认真的!他是真的抱着和自己同归于尽的想法!
疯子,他根本就是个疯子!
秦晚吟竭尽全力去摆脱双手的控制,可擒着她的那只手简直跟个铁钩似的,牢牢将她手腕扣在身后,不见丝毫松动。
力量的悬殊让她越发急切,胸腔里储存的氧气被他那条舌头快卷尽了,二人之间一个接着一个的泡泡冒上水面。
再跟他耗下去,怕是自己真的会死在这儿。
强烈的求生意志让她顾不得其他,本欲屈起的膝盖也被他抢先夹在了腿间,慌乱之下,只得一口咬在了那条舌头上。
鲜红的血液像雾气一样在水里散开,她咬得极其用力,若是他还不松开,只怕舌头都有可能被咬断。
果然,秦朝吃痛,手下松了几分力道。她赶紧趁此机会摆脱了他,奋力向水面游去。
越接近头顶的光源时,船上的声音传来得越是清楚,有人在高声喊道:“陛下落水啦!长公主落水啦!”
接着忙乱的脚步声在甲板上接连不断,秦晚吟便是在这个时候猝然钻出了水面,猛地深吸一口气。
如擂鼓般砰砰直跳的心总算缓和了稍许,但很快,望着平静得有些诡异的水面,她的心又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船上的宫人似乎也发现了问题,赶忙喊道:“来人呐!陛下溺水啦——”
溺水。
这两个字似乎刺激到了她的神经,身体比头脑先做出了反应,一个猛子便又扎进了水中。
她怎么忘了,秦朝根本不会凫水!
身后响起一声接着一声的噗通,好几名侍卫都跟着跳下了水救人。她游在最前面,昏暗的水下视线不清,游了两米多也未能发现秦朝的身影。
正心急如焚之际,视野里突然出现一抹正在下沉的黑色身影。
她立即加快速度向他游去,一如儿时那般,在被寒冷包裹的太液池水中找到那一抹小小身影,迅速向他而去。
那时的秦朝已经几近昏迷,眼帘闭上前,一袭火红陡然照亮了幽深的池水,那么多人里,只有她一个人向自己而来。
而今的秦朝亦是如此,早无氧气的他意识在一点一点流失,河水充斥了他的鼻腔、口中、呼吸道。
利落的一双剑眉紧紧蹙着,河水灌进了他的胸腔,溺水的痛苦简直比死还折磨。可偏偏就在这时,他看见那个熟悉的人朝自己而来。
原来无论过去多少年,她仍是会选择救自己。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秦朝勾起了唇角。
秦晚吟终于游到他身边,双臂穿过他的腋下欲将他托向水面,可两人的体重早已不似儿时,秦朝这么大的块头她根本托不动,双腿摆动了好几下也只是停留在原地。
还好这时有跟过来的侍卫们,接过秦朝的身体,一齐托着游向了水面。
船上的宫人放下了绳梯,大家合力将他弄上了船,平放在甲板上。有人去请随行的太医,有人去拿披给长公主的毛毯,场面一时之间乱作一团。
她已是浑身湿透,头发衣服皆在滴答滴答落着水珠。原本娇艳的面容因泡在水里太久而脸色苍白,嘴唇无色,身子更是因入侵的寒气而在瑟瑟发抖。
此时却是什么也顾不得,跪在秦朝身旁,两手交叉覆于他月匈口中间,一下又一下使劲按压着。
三十下过后,躺着的男人依旧没有反应。她便又捏住他的鼻子,掰开他的嘴,深吸一口气灌进他口腔里。
如此反复了几遍,他仍是双目紧闭,半点河水也未吐出。
一股恐慌不可抑制的在她心底蔓延,附骨之蛆般迅速爬遍全身,汇向她的后脑勺激起一阵冷颤。
不,不可以。
自己还未报仇,想要的东西还未得到,所有的计划还未走到结局。
他不能死,不能就这么死了,绝对不能!
秦晚吟生生压下心底的恐慌,眸中迸射出孤注一掷的瞳光,一手张开覆于他月匈膛上,一手握拳高高举起。
停顿一瞬后,猛地向下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