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辞好一会儿没说?话,他视线略过了白泽鹿,一直往前,落在了那遥远模糊的山脉之上。
“还行,”江辞说?,“反正老子也习惯了。”
“习惯什么?”
“战争。”
他缓慢地收回视线,看向沙地上虽然在训练但却不断往这边偷瞄的众人。
“你就?想问老子这个?”
江辞突然说?。
白泽鹿眉眼带笑,说?:“別急,世子。”
江辞看她。
“我可能暂时无法亲征,若是有机会,希望世子可以?尽量让他们活着回来。”
江辞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当即就?问:“什么意思?你带他们还准备亲征?陛下准了?”
白泽鹿但笑不语。
江辞更加疑惑,“有机会?连骑营能上战场?”
连骑营自建立以?来,就?不是个正经的兵营,如果一定要说?,管这里叫“烂兵收集营”也没问题。
至于?上战场,北元没有掌权者会做派废物去送死的决策。
白泽鹿扫过不远处被新划分为步兵、精兵、弓·弩·手的众人,步伐声绝比不上其他兵营那样整齐,但这浩荡的势头已?经与其他兵营相差无几了。
“能的。”
白泽鹿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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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么能行?”
“陛下三思啊,连骑营这才训了多久,别?说?上战场,去收拾战场都够呛。”
千清一摆手,语重?心长道:“哎,你们就?是不相信咱们北元的实力?,不相信小王后的水平,虽然训了才没多久,但是今年?连骑营的兵是待得最久的吧?”
“那怎么能说?没训多久呢,这不都待了快小半年?了吧?哪一年?连骑营的兵能待这么久没被遣散的?这里头个中关系户——姓江的就?先不说?了,那其他人呢,啊?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你们还真?当我心里没数?”
说?到这里,将军们的脸色变了变,不吭声了。
千清一顿,视线从那几个将军脸上扫过去,才慢悠悠地接着说?:“我第一次上战场那会儿,什么没见过,你们以?为这能瞒得过谁?只不过我懒得管,以?后像这种只想吃补贴的混账,再?敢送一个进兵营里来……”
他故意停了一下,让他们有个惊惶的时间。
而后,才不紧不慢地补充:“既然你们这么想给你们那些表哥表弟远房兄弟们一点好处,行啊,你们的俸禄也就?不用拿了。”
帐篷内顿时鸦雀无声,人人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北元兵力?强盛,和国家在里头花了大钱不无关系,只是这天?城山高皇帝远,总有空子能钻,战争又不是说?来就?来的,那平日里的训练虽苦,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要好好训练,不作死,有几个关系户,那倒也没什么。
连骑营虽不是正统兵营,但补贴也是有的,只是稍微少一些,但好处就?在训练几乎没有,还没人管。
于?是就?有人动了歪心思,把人送去连骑营,白拿补贴混吃等死,每次遣散后,下一回再?进来,接着混,只要打点好,没人会闲得慌了来多管闲事。
再?加上今年?陛下大婚,沈大将军回京,更没人管。
“行了,滚吧,别?在这碍手碍脚的,”千清对于?这种事其实心知肚明,也没有一次就?能根治的想法,“去把那个……”
他刚想说?让他们去叫沈斐越进来,然而才一开口?,他视线一晃,注意到了外?面的天?色。
已?经不早了。
“陛下要喊谁,我们去。”
由于?心里理亏,将军们便连忙献了个殷勤。
“算了,明天?再?说?。”
千清起了身,不再?管这几个将军,往外?走了。
兵营里王后所住的宅院距离不长,但他每次忙完都总觉得这条路怎么就?能走那么久。
因而,很快,他就?厚颜无耻并且毫无心理负担地在众侍卫震惊和不可思议的目光下,改成了骑马回去了。
基本上是马还没开始撒腿跑,就?到宅院了。
千清骑马也就?比走回来能快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
宅院门口?的侍卫牵过马时,依旧还有些难以?置信地说?了句,“这也要……”
然而话还没说?完,他忽然意识到,骑马的那个蠢货就?在他面前。
于?是他强行拐了个弯,天?衣无缝地接上,“幸好骑了马,不然这路上得耽误多少时间啊。”
另一个侍卫:“……”
千清满意地点点头,身手一拍牵马侍卫的肩膀,“我就?喜欢你这种聪明人。”
“……”侍卫干巴巴道,“哈哈,陛下说?笑了。”
“哪里,要是季丞相有你一半聪明,也不至于?要靠实力?上位。”千清说?。
“……”
这下侍卫也不知道作何反应了。
不过千清也没有多待的意思,说?完便转身往里面走了。
他进到堂内的时候,正看见小王后半靠在长榻上,眼睛闭着,似是在休息。
他不自觉地放轻了动作,没发?出一点声音地走过去。
这处宅院被随行带来的奴才们好生打理了一番,每张椅子上都放了专为王后准备的软毯,天?色渐冷,还特意备着暖炉,茶壶里的水几乎是一个时辰不到就?要换一次。
但再?精细,也始终比不上宫里。
门不关上的时候,室内就?阴冷得紧,这是位置造成的影响,除非燃炭,把整个屋子哄热,不然光靠暖炉依旧不太能抵御这种能入骨的凉意。
他半弯下身,将小王后身上的薄毯往上提了一下,再?按压下去,严丝合缝地把风隔绝在外?。
刚要起身,他视线一滑,动作停住了。
是做噩梦了?
他伸出手小心地抚平了她微微蹙着的眉心。
大约是在梦里也感受到了这股力?道,不知怎么,她拢起的眉心慢慢地松开了。
他看了会儿,才捞了张椅子过来,就?坐在了她的边上,不再?动作。
小王后的确是非常好看的那一种人,就?算是睡着了,眉头皱着时,也依旧是我见犹怜的美。
但他不喜欢看她皱眉。
同时,他也很清楚,小王后也不是所谓的“我见犹怜”式美人,或者说?,那不是她想要的。
那只是她摆脱不了的刻进灵魂里的体面。
千清半撑着下巴,眼睫垂着,注视着小王后的睡颜,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
——她该是鲜衣怒马,快意恩仇,永远肆无忌惮,又意气风发?才对。
将门之后,本来就?该如此。
然而联想起小王后所遭受的那些事,千清无声地叹了口?气,心里又有些难受起来。
他慢慢往前靠近,低下身,很轻地在她额前吻了一下。
声音低不可闻:“没事,小泽鹿,他们从你身上剥夺走的,夫君给你都拿回来。”
他没有立刻退回来,而是伸出手,探进薄毯里,去摸索她的手。
而后他微愣了一下,随即裹紧了那双冰透的手,眉头拧了起来。
虽说?来到天?城以?后,小王后的吃食确实下降了些,但药却没停过。
更何况,在宫里的时候,小王后的体寒已?经没有那么严重?了,起码已?经很少会有这种手掌像是在冬天?的冰河里待了一宿似的。
他握紧了她的手,途中还换了好几个姿势,试图暖热这双似是冰浸过的手。
几乎是隔了好半天?,那寒凉才有褪去的趋势。
千清眉心紧锁,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后,直到那双手彻底温热,他才慢慢撤回手,将薄毯重?新压好。
他来到院外?,冲正在忙碌的奴才招了招手。
“陛下有何吩咐?”奴才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问。
“王后近日按时喝药了?”
奴才对这个到很熟悉,答道:“回陛下,王后每日都按时喝药了的,奴婢们也一直注意着,不曾让王后碰过冷的,屋内茶水半个时辰一换,吃食上亦是很小心的,陛下不必忧心。”
千清沉吟了会儿,又问:“药可有中途换过?”
奴才微愣了一下,虽有些不解其意,但还是老实道:“未曾,奴婢们也曾问过御医,若是王后体寒的症状好转,是否需要更换药方,但御医说?王后的体寒不算特严重?,用不着往复杂了弄,就?这个方子便可以?了。”
千清眉心再?一次拧起,只是却没再?问了,只说?:“行,你下去吧,一会儿王后醒了,药先端到我这里来。”
“是。”
奴才应声,对此并不疑惑,毕竟千清亲力?亲为给王后喂药的次数可不少。
直到奴才走远,千清才用力?按了一下眉心的位置。
小王后的体寒……
不知为何,他脑海里忽然回想起了许久之前的一幕。
那是他在偏殿里的时候,宋连岐和他说?的一段话。
——“体寒并非什么难治的疾症,只需好生休养,但就?臣女所知,此症状在展西虽常见于?女子之中,但也并非人人有之的常见病,更是不该出现在王后身上,只怕……”
——“只怕其中有难言之隐。”
——“此事关乎王后私事,只怕陛下去问这等女子之事,终归有些不妥,臣女是女子,若问这些,到并无大碍。”
千清眸子微微一动,转过身,唤来了侍卫。
“最近王后……”千清迟疑了一下,“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不知道啥时候写完,反正今天之内吧,可能要晚一点,大家可以明天起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