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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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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从常州回?程仍旧走水路。

皇帝密信催得急,贺兰毓明面上不好耽误,念及白日走时必定会有官员前来送行,遂在前一夜便吩咐方纪暗中押送齐云舒暗中先行出发。

一路她倒不吵不闹也哭不出来,只是一直问方纪,贺兰毓究竟打算做什么?

又请方纪给贺兰毓带话,说她自己真的知错了,往后再也不敢行暗刀之事,求贺兰毓不要因为她一个人的过失迁怒于整个勋国公府。

方纪闻言只是不语。

而后齐云舒终于被逼情急,怒道:“他难不成是疯了吗,为了一个女人恨不得跟整个皇家作对,他想要治我齐家的罪,问过太后与皇上了吗?”

她始终坚信,这门婚事是由皇帝亲自谕旨赐婚,但凡太后还在,他们的婚事对于皇帝而言便是有价值的。

方纪沉吟片刻,这才冷硬劝诫了句:“夫人若当真还为府中亲眷着想,此行便勿要再提这种话。”

“什么意思?”齐云舒未能真的听明白,试图执着追上去质问,“你说得什么意思?齐家现下到底怎么样了,你跟我说啊!说啊!”

但舱门一瞬关闭,隔绝了声音,方纪没工夫再回?答她,阔步至甲板上挥手示意开船。

清晨朝阳初升。

温窈方起身拾掇好行装,从窗边提上八哥儿,踏出院门上马车,直行到码头下来,才又见到贺兰毓。

两个人并未同车而行,一抬眼却又刚好与对方碰了个正着。

贺兰毓怔忡了下,神色很快恢复如常,上前两步道:“我这里还有几句话要与当地官员交代,你先上船。”

温窈嗯了声,帷帽上的面纱被风吹得挡住了视线,她抬手拨开,想起来跟他说:“我昨日尝了这里的蟹觉得味道不错,若不急着开船,你教人去买上一筐带着吧。”

张口便是以筐起步,确是她一向?嘴馋的作风。

贺兰毓见怪不怪,话传下去又给她多备了一筐虾,常州一众官员在码头上送行,皆教那两大筐虾蟹吸引了目光。

贺兰毓后来登上船后,仍旧习惯性仍旧往两人先前下榻的船舱去,但直等走到门口,手掌按在门上的一瞬却又无端生出退缩之意。

哪儿有人是真的无惧无畏,问温渺渺求了一场美梦,她也答应了,到头来,却成他不敢去要了。

闭目沉吟片刻,他还是选择后退两步,深吸了口气沉下心,打算另找个房间看看各地政事罢了。

谁料一转身,竟然好巧不巧,正见温窈站在他身后,不知道看了他这一出进退维谷的好戏多久。

“你怎么在这儿?”贺兰毓罕见局促,耳尖都红了。

温窈不觉偏了偏头,似是无奈,“我自上船就住在这里的。”

贺兰毓话说得没头没尾,眉尖抽了抽,面上无光得厉害,又问:“你方才做什么去了,怎么不在房间里?”

瞧,这就是他日积月累的习惯,温渺渺无论做什么,他都忍不住想知道。

温窈此回倒不见再噎他,详实回?说:“今日天气好,方才上顶层转了一圈,才发现那上头竟然有个露台,打算等下半晌就上去做烤肉,现下先回?来补一觉。”

她说着提步绕过他进门,进去后门没关上,贺兰毓自然而然便跟着进去了。

船行江上,细微的波动实在很容易教人懒散,温窈卸了钗环,换身轻薄衣裳倒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

贺兰毓并未造次,自己坐在窗边看了会儿书,后来余光瞥见她美人斜卧的姿态,心念忽起,轻手轻脚摆了纸笔,对着她的样子描绘起来。

这其实并非他的强项,只是画温渺渺格外得心应手,她身体的每一寸曲线他都深刻于心,描绘在纸上,仿佛只是身体的本能罢了。

那副画完成得很快,温渺渺醒来之前便已被贺兰毓晾干收好,放回了隔壁的书房中。

傍晚日暮,两个人自长廊一侧上楼梯,径直来到宝船顶层的露台,时下天气好的很,不冷也不热,江面上有风,吹着更是舒服。

那上头架着半镂空地遮阳华盖,底下茶桌两边软垫齐备,桌上尚未摆上茶具,放着张空置的棋盘。

温窈先前已请船上的大厨腌制了许多肉片,她自己会调酱汁,一次弄了好几种,甚至顾及贺兰毓不能吃辣,专门给他调了两种鲜香口味儿的。

这厢搭上炭火与烤架,贺兰毓遣退了周遭的侍卫,只留下两个人在露台上。

她吹不了烟,拖着软垫寻了个背风口的位置盘膝坐着,加炭烤肉都是他来动手,倒是熟练的很,烤好一串教她尝,味道也很好。

贺兰毓笑了笑,“这儿东西齐全当然不会差,你不知道,从前有一年在边关,我带人往关外追击一伙蛮贼,结果在荒原里困住了,那地方满地都是草,没有东西吃只能将马砍了,没有酱料没有盐,就那么就着火过一遭,为了教自己吃得舒服点儿,火候早都练出来了。”

现在说起来总都是谈笑似得,但他现在还记得,那时候第一次吃那么难吃的东西,恶心得直反胃,真是恨不得将满肚子的苦水都呕出来。

当时满脑子只能一个劲儿想着,他绝不能饿死在这儿,否则温渺渺崇拜了他那么多年,回?头要是知道他死得那么窝囊,伤心之余怕还要笑他的。

温窈笑不出来,忽地问他:“边关那么苦,后来有后悔过那时义无反顾去了哪里吗?”

苦其实没什么吧,更重要的,是如果他当时没有去,那一年他们就该拜堂成亲的,到如今,孩子都该能读书识字了。

那样子的温渺渺与贺三哥,或许就真的一辈子都只会是彼此的唯一。

应该后悔的事情其实很多,太多了。

但贺兰毓手中翻动烤肉的动作顿了片刻,却是摇头,“去边境御敌并没有错,重来一次我依然会去。”

错的,只是在边境做错了事的那个贺兰毓,但如果重来一次,他一定不会再让自己做错。

远处天边霞光染红了半边江水时,温窈面前的各种肉串堆积似小山。

贺兰毓将炭火半掩,烤好的肉放在上面余温烘着,而后说教她等等,便到楼下拿上来几坛酒。

他从不知她先前还有不沾酒的规矩,寻常递给她一坛微甜果酒,她也寻常接了。

两个人难得如此和平相处一回?,都刻意将身上的尖刺收敛起来,露出温顺的一面,不管对方说什么,都不约而同地将反驳换成了倾听。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连和睦都成了一种奢望。

后来霞光褪尽,夜幕中星星点点,贺兰毓靠坐在船舷边,身侧隐隐约约传来她的香气,教他心头微微敲起鼓点来。

隔了很久,手一点点从她的衣袖探过去,摸到她手掌边缘,试着将指尖缓缓伸进她的掌心。

她这次没有抽开手,他再往前一点,完全占据她的掌心,翻手而上终于与她五指交握。

侧过脸看,她脸颊红彤彤的,眸中虽然没有倒映着烟火却依然亮晶晶,和他很多年前看到的那个样子没什么变化。

他突然很想亲她一下。

倾身时带起衣料细微的窸窣声,温窈单手撑着脸转过来,双眼朦胧对上他的目光,看得到他很慢的,带着询问意味地缓缓靠近。

她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眸中盛满似是而非的醉意,忽地勾唇轻笑了下,不动亦不退,只等着他靠过来。

唇瓣相触,柔软温热的触感酥酥麻麻。

喉结忍不住沉重滚动了下,贺兰毓抬起手,手掌轻轻揽住她的后脑勺,试着渐次加深唇齿间的纠缠,不急不缓地汲取她的养分。

脖颈忽地搭上两条纤细的手臂,细弱地藤条般交缠,是她借他的力,起身坐到了他腿上,那样近的触碰,一举一动都仿佛是在拱火。

她以为这会是他美梦中的一部分,总归从前已经做过无数次了。

空旷地露台,往下三层的侍卫尽都被他遣走了,这里没有旁人,只有他们两个,静谧却又热烈。

压抑地呼吸急促而粗/重,贺兰毓脑海中空白了一段时间,最后却停下来,手掌抚在她背上将人揽在胸膛前,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

“不想要吗?”

她的声音从他的脖颈间传出来,带些含糊的鼻音,绵软地好似要化了。

贺兰毓含糊嗯了声,声音低沉沙哑。

其实怎么会不想要,他只是害怕自己得到了又想后悔。

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想让她怀个孩子,但一边说着要放她走,一边满含私心地不遗余力在她身上耕耘,那么先前说得一切,岂不都成了废话。

他没有动静,彼此也都不再言语。

夜渐深,两人身上的酒气都几乎散尽时,温窈已经趴在他身前睡着了,一觉到翌日晨间,才在他怀里醒来。

后来船行一路,她每日都在他怀里醒来,两个人像是天底下最亲密的情人,下棋画画、看书烹茶,在一起接吻、拥抱,唯独止步生孩子。

但贺兰毓想必是太闲了,某天跑到厨房寻来两根碗口粗的木头,又专门教人上岸去买了一套雕刻用的小尖刀,而后背着她躲起来足足三个下午。

那天晚上就寝前,他忽地从背后抱上来,凑在她耳边问:“你更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都喜欢,”温窈转过脸狐疑瞧他,“你这几天都做什么去了?”

贺兰毓低头亲她一口,扭过身,手伸到枕头底下摸了把,摸出来两个小木偶。

两个木偶雕刻地精细也就罢了,他还用颜料上了色,圆眼睛红脸蛋,女孩儿扎揪揪穿裙子,男孩儿带帽子捧元宝,着实可爱得很。

“你喜欢哪一个?”他拿到她眼前晃了晃,让她挑。

温窈望着两个精心雕刻、栩栩如生的娃娃,唇角的笑忽地滞住片刻,心头好似被重物击中,一霎钝痛不已,没有伸手去接。

她看着他很久,喉咙里被人塞进了棉花,没办法开口说话。

贺兰毓看不了她那样的神情,调开视线,恍若未觉地寂然笑了笑。

他说自己更喜欢女孩儿,便留下了女娃娃,将男娃娃放到了她枕头边,而后伸臂抱着她,安静睡了。

夜里灭灯后许久,他知道她哭了。

没有声音,可他就是知道,也知道自己的美梦,是时候做到头了。

第二天清晨,温窈醒过来时没有在他怀里,这日船已在丰州码头靠了岸。

从这里换乘马车,下半晌便进了盛京城门。

马车停在温家府门前时,贺兰毓没有露面,只教侍卫送来一封放妾书与一份官府归档的温氏女家主籍册。

他信守承诺,两人之间,没有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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