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第一声之后,幸灾乐祸的哈哈哈哈哈不绝于耳。
“燃哥你好惨!”
秦燃抚摸了会儿下巴,也笑了:“世风日下,哥难得做一回好人,结果被坑进了派出所。”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楚瑜用尽所有演技保持镇定,随波逐流地扯了扯嘴角假笑。
无意间瞥过来的秦燃,在欢乐的海洋中发现了一个格格不入的异类,微眯起眼,视线在她脸上绕了一圈。
撞上他目光的楚瑜表情僵住,眼前这张硬朗利落的面孔和记忆中那张胡子拉碴的脸重合又分开,分开又重合,加上胡子,完美重合!
楚瑜眼神飘忽起来。
秦燃挑了挑眉。
“燃哥你到底干了啥丧心病狂的事让小姑娘以为你是人贩子?”
秦燃微一耸肩:“一路上就差把她当祖宗供起来,我也纳闷来着,可人都跑了,只能成了无头公案。”
楚瑜低头扯了扯围巾又拉了拉帽子,遮住发烫的脸。她都不知道是怎么跟着楚明达离开的,意犹未尽的楚明达不负责任地猜测:“肯定是燃哥长得太凶把人吓到了,还别说,燃哥不笑的时候气场怪吓人的。哈哈,燃哥他们那帮人,长得人高马大,走在街上都没人敢靠近,那女孩刚开始傻乎乎的没多想,慢慢的害怕起来。”
“你觉得呢?”楚明达兴奋击掌,觉得自己机智地找到了真相。
楚瑜弱弱道:“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
“什么误会?”
楚瑜的记忆回到了那一天,碧空如洗,艳阳高照。
“厕所去吗?”胡子拉碴的高大男人侧脸问副驾驶座上的楚瑜。
楚瑜慢吞吞摇了摇头。
“有家小卖部,顺便买点吃的,你吃什么?”
“随便。”楚瑜觉得应该客随主便。
男人挑了下眉:“你确定随便什么都吃?”
楚瑜悻悻然。
“自己下去挑。”男人抽了两张大团圆递过去。
身无分文的楚瑜红着脸接过钱,打开车门,从一米多高的货车上跳了下去。在那间简陋的小卖部里挑了些看得过眼的吃食。
小卖部里除了楚瑜还有队伍里的其他人,这支队伍,一共有八辆车,从鹏城运一批电子产品到京城。
见了楚瑜,风尘仆仆的男人笑嘻嘻打趣:“小妹,这么热的天怎么还戴着口罩?”
楚瑜打小就知道自己长得好,过人的容貌给她带来便利,随之而来的还有麻烦,在她长大的过程中偶尔会遇上一些怀好意的人。所以这次孤身出门,她特意戴了口罩遮住脸,还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尽量不起眼。
“过敏还没好。”楚瑜含糊地回了一声,抱着自己的买的东西回到车上。
她开了一瓶矿泉水坐在驾驶座上,看着不远处和两个陌生人聊天的男人。
那两个陌生人一个长着尖下巴,另一个长着三角眼,尖嘴猴腮,仿佛在脸上写着‘我不是好人’。
楚瑜皱了皱眉头,就见那两个人看了过来,还隔空指了指她,不知说了什么,笑容很是不怀好意。
男人回头看了一眼,撇嘴一笑,捶了下三角眼的肩膀。
楚瑜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那两个人让她隐隐有些不安,她竖着耳朵偷听,隐隐约约捕捉到几个字眼儿。
“货物……挺嫩的……老价钱……这一段风声紧……这一票生意……这个价……”
短短几个词配上时不时投过来的视线,在楚瑜脑海中构成阴森森的画面,顿时吓得小脸煞白,心跳如擂鼓。
接二连三的危险让楚瑜成为惊弓之鸟,一丁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她如临大敌。
他是坏人!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楚瑜脑子里一片空白,都没多想赶紧趁其不备溜走,跑远后在路边找了一个公用电话报警。
离开之后,她冷静了一点,有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但是又不敢回去确认,怕羊入虎口。
这两年,偶尔想起这桩,她都会纠结下,对方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今天,答案尘埃落定,要真是人贩子怎么会大剌剌地说出来,他和舅舅一家关系不错,正经有生意还不小的样子,怎么可能是人贩子,所以是自己误会对方还恩将仇报。
楚瑜想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
“你怎么了?”楚明达疑惑看着怪里怪气的楚瑜。
“我饿了。”楚瑜装模作样地摸了摸肚子,这么丢脸的事怎么能说出来。
楚明达不作他想:“让你早上只吃那么点,妈应该做好饭了。”
吃过午饭,楚瑜便以午睡的借口回了房。
躺在床上的楚瑜木愣愣地瞪着白色的墙顶,只觉得一千匹野马踩着她的脑袋呼啸而过。半响,她呻|吟一声,生无可恋地捂住脸抵在膝盖上,世界为何这么小。
尴尬的无地自容的楚瑜简直想哭,拍了下额头。既然知道自己误解了人,那必要是要去道歉并且感谢收留之恩的,那么问题来了,她具体怎么做,人家会不会原谅,呃……应该不会揍人吧?
十七岁的楚瑜把十五岁的楚瑜骂了个狗血淋头,让你听风就是雨,让你以貌取人,让你好赖不分,让你行动比脑子动的快……让你胆大包天离家出走。
十七年的人生中,楚瑜做的最胆大妄为的一件事便是离家出走,导|火索是中考前的家长会。
她和范美云一直在同一个学校同年级不同班,每一次家长会,她妈都选择坐在范美云的教室里,而坐在她教室里不是她小舅就是她小舅妈。
她妈说,范美云不是她亲生的,所以她得加倍对范美云好,这样才不会被人说后母不慈。
因为不是亲生的,所以要加倍疼爱比她大的范家兄妹;因为弟弟妹妹年纪小,所以更需要母亲的照顾。
于是,她应该懂事。
明明之前那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在范家人和她之间,被忽略的那个永远是她。可那一次,楚瑜越想越伤心,凭什么!
心绪不宁的后果是中考发挥失常,她只考了全校第五十二名,差一点滑档。姥姥很生气,罚她跪在书房反省。
多年来的悲愤不满在那一刻彻底爆发,楚瑜做了一直以来想做又不敢做的事——她要去找她爸。
就这么的,十五岁的楚瑜抱着‘你们不喜欢我我也不要你们了’的幼稚想法,单枪匹马踏上南下的火车。
然而,楚瑜只是远远的看了父亲一眼,当年高大伟岸的男人背微微有点驼了,还有了肚腩。不过他的笑容是幸福的,新的妻子,新的儿女。
妈妈一个家,爸爸一个家,都不是她家。
楚瑜没有惊动任何人,只和双胞胎姐姐林瑾见了一面,随后离开。
她在宁市逗留了三天,不得不承认自己除了楚家无处可归,灰心丧气难以描述。
不曾想屋漏偏逢连夜雨,先遇小偷后碰流氓。陌生的城市,冷漠的路人,无耻的流氓,正当楚瑜绝望时,秦燃从天而降。在当时的楚瑜眼里,他无异于身披云彩的盖世英雄,所以,她才敢壮着胆子厚着脸皮跟着陌生的秦燃走。
她宁愿向一个陌生人求助,也不想向家里服软。她既然有本事自己跑出来,就有本事自己回去,这是她最后的倔强。
她都想好了回到京城后要好好感谢秦燃一行人。万万没想到,他是深藏不漏的人贩子。当然,这是她的误会,可当时的她并不知道,那会儿她整个人被沮丧悲愤淹没,觉得整个世界对她充满恶意。
回想起当时又惊又怕又失望又悲愤的情绪,楚瑜苦笑了下,都是自找的。现在的她肯定不敢随便离家出走,只能说十五岁的自己太傻太天真,初生牛犊不怕虎,幸好,傻人有傻福,一路有惊无险。这多亏于她遇上了好人,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楚瑜挠挠发烫的脸,绞尽脑汁琢磨着怎样措辞才能更好的表达她的感激和歉意。
良久,楚瑜深吸一口气下楼,逃避拖延不是她的风格,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早晚要挨这一刀,只求这一刀轻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