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谋攻》有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萧百婳一去到宁勤殿，面前便放了一本不怎么厚的后宫名册，说实话，她有一丝丝的惊讶，因为眼前这册子比她想象中薄了许多，大概不需要花多久时间便能全看完。

褚瑜见她发直地盯着，清了清嗓，微窘道：“你且先看看朕的后宫都有谁罢。”

萧百婳有一瞬间想说“实战跟理论是不一样的”，就算她现在看了这些名册，也没法跟本人对上号，毕竟人不如其名的多得是，不过看褚瑜兴致冲冲又一脸激励似地，她还是默默闭上嘴。

翻开来看后，里面果然也没写什么。

就是后妃名字、家世，以及所待的宫殿。

与她所想相差无几，基本上毫无收获。

褚瑜后宫人数不多，除却不知为何空无一人的二品昭仪外，从一品直至六品皆至少一人，宝林有两人并不是很意外，毕竟位份低多一个也实属正常。

名册上的资讯终究是死的，萧百婳暗自把所有名号给记了下来。

看完后，把名册还给了褚瑜。

虽然她口口声声说要实测为好，可她并不想亲自踏入后宫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谁让后宫的御花园都埋存着不少宫人的尸/骸、湖泊深处也葬着不少人的尸/体。

她不想成为下一个走不出后宫的人。

正当萧百婳愁眉苦脸纠结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明忠有些尖细的声音。

“陛下，郭宝林来了。”

褚瑜一听闻，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郭宝林？

正好，她能偷偷观察。

萧百婳好奇地转了转眼，稍等片刻，却始终未听见褚瑜让人进来的回应，于是有些疑惑地出声问道：“褚瑜，你不叫郭宝林进来吗？”人还站在外面呢。

褚瑜反问一句：“婳婳想让她进来？”

语气很不敢置信的样子，萧百婳顿时犹豫了，思考了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为何？”

“正好给我认认脸。”

褚瑜觉得有些道理，便忍住那股郁闷，淡声道：“进来罢。”

明忠语气毫无变化地应道：“是。”

随着话音一落，萧百婳躲进了一旁的屏风后面，而外头的门也打了开来，走进来一位身姿窈窕的女子。萧百婳从屏风的缝隙悄/咪/咪地望出去，只见那名女子衣着朴素，除了样式有些华丽外，上头绣花少得可怜。

就连头上也仅仅一支缀着小花的簪子。

实在不像总喜欢花里胡俏的后宫嫔妃。

“臣妾见过陛下。”

郭宝林面上看不出情绪来，手里端着一盘东西，萧百婳距离太远，看不太清那是何物。

只不过……

那刺鼻又勾人的味道，令她感到甚是怀念，嘴里不由自主地分泌起唾液。

萧百婳脑袋飞快地闪过一道食物。

随即，清脆的一声。

那盘东西放到了龙案上。

褚瑜看着近在眼前黑乎乎一块一块的东西，眉宇更是紧锁，他嗅着这扑鼻而来的味道跟馊掉的菜饭似地，更是不满，也不知郭宝林为何敢将这种东西拿给他。

难道是想毒死他？

郭宝林好似未注意到皇帝的神色，神情自若地说道：“陛下，这是臣妾新研究出来的料理，特意拿来给陛下尝尝鲜。”

褚瑜忍着不悦，“朕知道了，闲了会尝，你且先退下罢。”

郭宝林也不在意皇帝冷淡的态度，应了声“是，那臣妾先告退了”，便径自离开了。

直到完全看不见人影后，萧百婳才从屏风后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褚瑜不想让她闻到不好的味道，直接朗声朝着外头喊道：“明……”

忽地想起了些什么，及时改口，“……王叔。”

明忠在外头听着，顿时有些茫然。

这……王叔是在叫何人？

难不成是他？

褚瑜自知这称呼着实有些奇怪，也不气明忠的不给力，只是又喊了一回。

这回明忠确定了，就是喊他没错。

反倒是萧百婳立刻就听出来是在叫外头的御前太监，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毕竟在有的沙雕小说中，皇帝跟亲近的人其实也并非那般见外，有时称呼私底下会显得亲昵许多。

明忠立马从外头走进殿内，态度毕恭毕敬，“陛下，有何吩咐？”

褚瑜指了指那盘东西，直截了当地命令道：“把这东西拿去扔掉。”

明忠点了点头，“是。”

眼看人都要上前碰到那盘东西，萧百婳连忙“嗳”了一声遏止，“等等。”

明忠动作一顿，褚瑜不解地看她一眼。

萧百婳上前一步，“先别扔，褚……陛下不先尝尝看吗？好歹也是郭宝林的心血。”

若是平时，没人敢直接问出这种话来。

明忠心知这人是陛下景仰的人，倒也不觉无礼，只是温声解惑道：“萧姑娘，陛下从不吃郭宝林带来的食物。”

萧百婳听得直想捶胸顿足，觉得这简直暴殄天物，“为何？”

明忠继续回答道：“郭宝林平日带来的吃食多是从未见过的，且时常瞧上去不甚美观，甚至还带有异味，这样的东西搁在平日里，我们都是不敢给陛下吃的。”

怕有人下毒。

这话不需要说，三人皆明白。

萧百婳瞅了褚瑜一眼，像是要确认似地。

褚瑜非常笃定地给她一个点头。

萧百婳被那味道勾得直咽唾液，凭借强大的忍耐力，才保持着不动声色的语气建议道：“陛下其实可以尝试看看，若真怕有人下毒，不如让太医先来验看看。”

褚瑜摇头，“验了，朕也不吃。”

“这又是为何？”

“郭宝林时不时就得端来一盘，朕总不能一天到晚让太医过来，知情者说朕谨慎，不知情的还以为朕病重呢。况且一次未下，不代表次次都未下。”

萧百婳懂了，可也实在不舍得这一份臭气冲天的臭豆腐，所以还是硬着头皮劝道：“其实臣女曾吃过这样的料理，这道名为臭豆腐，本就是闻着臭，吃着香。”

褚瑜半信半疑。

萧百婳想了想，“若是陛下真不愿品尝，不如交给臣女解决吧。”

褚瑜不是很赞同地驳回她的要求，“不妥，婳婳若是饿了，朕让御膳房准备吃的过来，这样的东西朕不放心。”

萧百婳心里那个急啊，连带着语气都夹杂着焦躁，“盘中粒粒皆辛苦，臣女想吃这东西，就不要浪费了。”

若是真如萧百婳所言那样无害，确实是浪费了粮食，褚瑜很是犹豫。

萧百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伸手捏了一块丢进嘴里，那种臭得香的口感瞬间席卷整个味蕾，叫她差点没感动得流泪。穿到这齐周国后，虽吃食很是精致，但总是少了些二十一世纪的地道小吃。

她吃得入迷，全然没发现身旁人的担忧。

在看见她吃下去的那一刹那，褚瑜瞳孔猛地一缩，急忙地站了起来，摁住萧百婳的肩膀，“婳婳快些吐出来！”

萧百婳沉浸在久违的滋味中，一脸满足地慢慢咀嚼着，然后又慢慢吞了下去。

褚瑜心一紧，就打算传唤太医过来。

萧百婳察觉到他的意图，当即阻止了他。

“陛下，你瞧，臣女吃了也没事的。”

褚瑜眼楮中满是无奈生气，“婳婳下次莫要如此，你可有何处不适？”

萧百婳笑吟吟地摇了摇头，“放心吧，陛下，这真就是卖相味道不好，但是能吃的。”

褚瑜松了口气，便让明忠先退了下去。

殿内很快又成了他们俩的秘密基地。

褚瑜看萧百婳一脸幸福的样子，也不禁怀疑这味道是否真不如想象中那般可怕。

迟疑了半晌，也跟着拾起一块放入嘴里。

这一放，他差点没给那浓烈刺鼻的味道给冲上天，努力憋着气将东西囫囵咽了下去，他赶紧端起桌上的茶，连灌好几口，才将将把那味道给冲淡了些。

“褚瑜，如何？”萧百婳柳叶眼中粹着星子似地，一闪一闪的。

褚瑜勉强牵起一抹笑，不忍让那星子就此黯淡下去，口是心非道：“这……味道甚好……只是朕吃不习惯，若是婳婳想吃，尽管拿去。”

萧百婳得令，欣喜把整盘给端到贵妃椅上，坐下埋头吃了起来。

褚瑜一边灌茶，一边注意着萧百婳。

只见那莹白小脸上连一分难受皆无，反而被餍足所占据。

他不由疑惑，是他的味蕾出了问题，还是萧百婳的口味有些古怪？

萧百婳吃完后，爽快地叹息一声。

这会儿，她才有心思谈起正事，“倒是褚瑜，你真从未想过尝尝看郭宝林带来的吃食？”再怎样都是自己的妃子，偶尔赏脸也并无不可，再者，躲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别人也不知道到底吃没吃。

按理而言，应该不至于为了与妃子保持清白，介意成这种地步。

褚瑜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坦白道：“从未，朕是真怕她给朕下毒。”

“你跟郭宝林有仇？”

“并无。”

“那为何会想到这个？”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妃子给皇帝下毒，只不过很少，郭宝林跟褚瑜无冤无仇，机率更是小，因为死了丈夫，寡妇也好不到哪里去，更别说连个孩子都没有。

迟迟未听到褚瑜应声，萧百婳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他。

只见坐在那儿的人微微皱眉，唇紧紧抿着，似乎在思考天下大事。过了会儿，才听到褚瑜有些认真地陈述道：“在婳婳去年出的那本《盛宠：异域贵妃》里的第五十七回，朕记得男主人公后宫的某个妃子就给他下了毒让他总以为自己喜欢的是那名妃子，为此折磨了女主人公好些年。”

萧百婳：“……”

她觉得自己可以以死谢罪了。

误人子弟误到天皇老子头上。

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萧百婳捂着脸好一会，才艰难地反问道：“所以你是担心郭宝林给你下这样的毒？”

褚瑜似乎不觉得这有什么，脸色相当严肃地点了点头。

萧百婳又尴尬问道：“你怎会如此认为？”

褚瑜瞪着那双澄澈圆溜的眼睛，一派天真又理直气壮道：“妃子都想争宠，给朕下这样的毒也不奇怪。”

“可要是郭宝林真想争宠，又怎会穿着一袭素衣就来？”不应该是换身华丽的衣裳再来吗？何况她方才还嗅到了郭宝林身上有尚未除去的臭豆腐味。

想必是直接从灶房那儿过来。

这可问倒了褚瑜。

他愣了愣，略一思索，“说不定想靠着与众不同取得朕的注意？”

萧百婳：“……”好吧。

这可真有些道理。

在她初中喜欢看的那些古早狗血小说中，女主确实都是“清新脱俗毫不做作”，人家保持着气质，她偏要跟人不同，整天装得跟男孩子一样野，最后还得用一句“妩媚动人的面庞，与众不同的作风，都让某人心动不已”形容。

心中吐槽，可她也没忘了思考当前情况。

萧百婳方才观察得很仔细，在郭宝林眼中，似乎没有对褚瑜的感情，只有那一盘臭豆腐。在没有感情基础下，加上老公又总是一脸嫌弃，郭宝林如果是正常女子，应当都不会对褚瑜这个冷酷无情的直男动心。

然而，这推理结果她暂时也不敢断言，便也没说出来。

只是趁着褚瑜不注意，从内袋捞出一本小册子笔记起来

——【郭宝林，本名郭妙，善厨艺（可能是研发各种奇特料理），未来臭豆腐来源地。】

——【对褚瑜的感情：未定（不喜欢的可能性比较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