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鹏之前注意力都放在林海身上,但他终究是两辈子都上过战场的人,警惕性很强,很快就发现有人躲在暗处。
或者说这人并没有刻意躲藏,甚至是故意让薛鹏发现自己。
薛鹏死死的盯着院子里那几棵大树。
几个黑衣人飘然从树上跳下来,为首的那个人冲薛鹏一拱手:“薛将军咱们又见面了。”
薛鹏没想到这里会有人能道破他的身份,看来此人多半是认识他的。
他仔细打量那人,确实有些眼熟:“你是?”
那人笑道:“在下与将军第一次见面已经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将军还是西北大营的校尉,而我则是当时的齐王身边的随从,我们曾经并肩杀敌。如今几年过去,在下前不久还有机会再见将军。这个时候,将军已经是威震西北大胜罗羌的英雄了。”
这人这么一说,薛鹏猛地想起来。
原来这个人是当初还是齐王的齐康帝身边的随从,他当时奉罗元帅之命去保护齐王的时候还跟这人共事过。
前不久齐康帝来西北大营劳军,这人也是他身边的护卫。
薛鹏虽然已经想起此人的身份,他脸上依然没有过多的热络表情:“你应该在那位的身边,又怎么会来这里,还躲在树上偷窥?”
他现在有些理不清已知的线索,先是隐瞒身份上京的林海,这又来了皇上身边的护卫鬼鬼祟祟的。
他可没有那么自恋,认为这个随从是为了自己来的,多半是屋里人事不省的林海而来。
就是他没有搞清楚这林海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居然把皇上的人也惊动了,只是能确定这秘密怕是非常重要。
他有些郁闷,本来他就不想搀和皇家阴私事情,却又因为林海不得不淌浑水。
那人犹豫了一下,他最初以为自报家门之后薛鹏自然会无条件配合他。
现在看薛鹏并没有过多表示反而让他迟疑,究竟要不要跟薛鹏说,或者说能跟薛鹏说多少。
他又想了下,他在皇上身边多年可以说是皇上亲信,听到不少皇上私下里说的话,这其中就包括有关薛鹏的。
听皇上话语中的意思,他是要重用这薛鹏的,将来说不定这位薛将军会是皇上的心腹重臣。
想到这那人就对薛鹏说:“实不相瞒薛将军,在下是奉了皇命来接应林大人的。那林大人在江南为皇上查探了不少贪官污吏的罪证,他这次是带着证据上京的。在下是来接应的,不想在下来晚了,他已经遇袭,幸好得将军相救。”
薛鹏点点头,他心里已经搞清楚刚才他没有弄明白的事情,知道为什么林海会遇袭,甚至可能李郎中口中的中毒都找到了来源。
“我知道了,只是你这接应的人确实来的太晚了。你要是在军中,只怕就会因为救援不力按军法处置了。如今林大人正昏迷不醒,不知道你口中的证据被他藏在哪里了。”
那人一听就急了,他跟薛鹏说林海身上的是贪官污吏的罪证,事实上这只是一部分,实际上林海搜集到的还有一些人谋反的证据。
对于皇上来说这攸关龙椅坐的安稳与否的证据自然要比贪官污吏的证据重要的多,否则他这皇上的亲信也不会被派出京来接应。
可是就像薛鹏说的那样,他确实来晚了,要是林海搜集到的证据下落不明,他回头一定会被皇上治罪的。
那人眼中现出一丝焦急,他看向薛鹏:“不知林大人的伤势如何,将军请的郎中怎么说?”
他的人好不容易找到这间客栈,有心上前探查却发现林海的屋子附近都是薛鹏的随从。
这些上过战场见过血的随从们十分警惕,让他的人无从靠近,他只能主动暴露自己引薛鹏来见。
薛鹏打量了他一番,心里猜出他内心的焦急,他说道:“我命人请了扬州最好的郎中,这郎中说林大人之前就中过毒,这次又受了刀伤把毒给激了出来,只怕是……”
那人一听就更急了,生怕林海就此醒不过来。
好在算他有运气在,薛鹏的一个随从匆匆从房间里出来:“爷,那位大人醒了。”
薛鹏还没什么表示,那人就一脸惊喜,只要林海还有一口气在能告诉他那些证据在哪里就可以了。
薛鹏看了他一眼随即说:“那我们进去看看林大人。”
两人进到房间里,只见林海躺在床上一脸虚弱气若游丝,他的管家支支吾吾的跟他说他的病情。
“林大人可好些了?”薛鹏上前说道。
林海想要起身,偏偏身上没有力气,只能歪在床头对他说:“薛义士已经知道在下的身份,在下身负皇命并非有意隐瞒自己的身份,还请薛义士不要见怪。”
薛鹏也冲他一拱手:“其实在下也有隐瞒,在下乃是西北大营的武将薛鹏,也并非是什么镖师。”
“原来是刚刚生擒了罗羌王的神勇薛将军,下官在江南也都听到了将军的大名。”林海也解开了心中的怀疑,难怪这薛鹏的气度并不像是镖师。
两人都解开了对对方身份的怀疑,正想多说两句,跟着薛鹏进来的那人可就急了。
他从薛鹏身后走出来,来到林海面前,从自己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递给林海:“林大人,在下是奉命前来接应的。”
林海看到那块玉佩,原本有些迷蒙的眼神立刻变得锐利起来。
他颤巍巍的从自己身上也摸出一块玉佩,两块玉佩合在一起又是一块完整的玉佩。
他点点头,这是他跟皇上约定的信物,能拿出这块玉佩的人必然是皇上的亲信。按照约定,只要有人能拿出这块玉佩,他就必须无条件相信对方。
“我知道你的来意,证据我都带在身上。”林海想要亲自起身去拿证据,可是根本使不上力气,只能示意管家替他拿。
管家一抹眼睛,过来把林海的靴子,还有之前穿在身上染血的袍子都交给那人。
“这靴子和袍子的内衬里就是我所收集到的证据,我另外做了一份假的放在身上,真的早就用蝇头小楷抄写好了缝在里面了。”林海说完这番话已经没多少力气,闭上眼睛休息一下才又继续说话。
“还请这位大人把这些带回京里呈给皇上,就说臣林海只能做到这些了,今后只怕臣不能继续效忠吾皇了……”林海说到这又没有力气继续说了。
那人已经明白只怕林海这次是凶多吉少了,这证据算是他用自己性命换来的,他心里也有些感动,于是对林海说:“事关重大在下先把这些证据带回京中,还请大人放心,在下回京一定请皇上派来最好的太医为大人医治。”
林海笑着点头,随后就催他赶紧离开。
那人又跟薛鹏拱了拱手,也不多话立刻带着自己人走了。
等那人走了之后,林海又昏迷了。
在管家的惊慌失措的喊声中,李郎中连扎了几针才抹掉头上的汗松了口气,薛鹏把他叫道一边低声询问林海的病情。
李郎中冲他摇摇头:“我只能尽量让大人拖延一下时间。”
他话说到这薛鹏已经明白了,他看了眼病床那边的林家主仆又问李郎中:“若是我命人快马加鞭把各地的名医延请过来呢?”
那李郎中又摇摇头:“不是在下托大,实在是林大人的情况就是御医来了也没用了。”
薛鹏冲他一摆手,然后自己走开了。
作为一个武将他早就看惯了生死,可是林海并不是一个武将,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
如今这人就眼睁睁的要死在他面前,他还是觉得很懊恼的。
这个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薛鹏却没有睡意只想在附近走走,却不想林海这时候醒了过来想要见他。
“林大人可是有事?”薛鹏进来看着根本不能起身的林海说。
林海的脸色比刚才看起来昏暗了不少:“确实下官有事请薛将军帮忙。刚才下官已经问过李郎中了,已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可下官却有心愿未了。我有一女现居京中岳母家,下官想请将军继续护送下官进京,让下官临死之前能见女儿一面。”
薛鹏听完犹豫起来,他很怀疑以林海现在的身体状况能不能活着到京城都难说。
这时林海的管家也哭着对林海说:“老爷,刚刚李郎中也说了,你要是回扬州官衙修养的话还能多延些时日,若是上京的话只怕路上就……”
林海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我只有黛儿一个女儿,总要在临死前见她一面,把她的事情都安排妥当才行。你总不能让我死不瞑目吧?”
薛鹏见林海很是坚持,他考虑了一下:“不如这样,我先护送大人回扬州,同时我让我的随从快马进京去报信请林姑娘回扬州?还请大人放心,我这些随从都跟着我打过仗的,日夜兼程赶路不比那送八百里加急文书的信差慢。”
林海微微迟疑,然后坚持冲薛鹏拱手道谢:“如此能让我父女临死前见上一面,将军可以说是我们父女的恩人了。”
薛鹏当即安排下去,他挑了两个最会赶路的随从,命他们快马加鞭去京中报信。
这时他才知道,原来林海的女儿名叫黛玉正住在京中的荣国府贾家,算起来他薛家跟林家也是拐外抹角的亲戚了。
薛鹏他一心都放在打仗上,平时这些亲戚之间的人情往来他都是委托薛姨妈帮忙处置的。
要不他早就在林海通报名姓的第一时间就知道两家都是贾家的亲戚,也勉强算是亲戚。
“说不定林姑娘跟我那侄女宝钗也是相识。”他还这么跟林海说。
进京报信的随从连夜就出发了,天亮之后在问过李郎中后,薛鹏也护送林海回扬州。
因为林海身上的证据太重要,他们刚出发不久就面临又一次暗杀。
薛鹏心中正有一番郁气没处发泄,见这些刺客立刻来了精神。
他拔出腰刀一挥:“给我杀,来一个杀一个,来两双杀两双。”
他率先冲杀过去,他的随从们除了留下结阵保护林海的也都跟着冲了上去。
经过一番血战,薛鹏甩了甩刀刃上的鲜血收刀入鞘。
他大步来到马车前探视里面躺着的林海:“林大人放心,这些杀手都被在下处置了。有我薛鹏在,必要让大人安然回到扬州。”
说这话的时候,薛鹏脸上身上还蹭了一些鲜血,迎面一扑血腥味扑面而来。
林海却并不觉得恶心,甚至觉得这位薛将军看起来跟铁塔一般让人安心。
“有将军在,我林海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