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岑星第二次来陆明燊的别墅。
“欢迎岑先生。”当岑星摁响门铃,迎接他的是一位端庄典雅的老妇人,慈祥笑道:“少爷还没回来,不介意的话,请先到里面喝点茶休息一会。”
依稀记得对方是陆家的管家,岑星笑答:“我是特地提早过来的,没记错的话,你是芳姨?”
“谢谢岑先生记得,”芳姨话没说完,两人前面的草丛忽然一阵抖动,一条大金毛从草堆里冒出头,直直扑向岑星。
芳姨急忙喝止:“小金!不能对岑先生这样!”
“你叫小金?你真可爱,我好喜欢你。”蹲下抱住往他怀里拱的金毛,岑星揉了揉毛绒绒的狗头,爱不释手,半刻反应过来,惊讶道:“这是陆明燊的狗?”
见他没有生气,芳姨放下心,点了点头,“是的,他叫陆小金,几年前少爷获得WEG冠军时,格里沙先生送给他的礼物。”
默默将这件事记在心上,岑星站起身,欣然道:“很特别的礼物,还有,叫我小星就行。芳姨,能不能问,你在陆家很久了吗?”
给跟在他们身边的小金牵好狗绳,芳姨把绳子交给岑星,笑答:“我从少爷两岁起开始在陆家工作,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听说以后我要和他住在一起,”岑星试探问:“你知道他平常有什么爱好吗?”
芳姨垂下眼,似乎有点难过,婉声道:“以前少爷最喜欢马术,但是……”
话说到一半,两人身后传来一阵响动,没想到陆明燊的车子也提早回来了。
手被用力拽了一下,岑星一低头,金毛居然像人一样抬起两只爪子,对着玛莎拉蒂的方向一划一划,像在打招呼。
他松开狗绳,只见陆小金箭一样扑到主人怀里,用头拱陆明燊的下巴,像个撒娇的孩子。
此时的陆明燊,表情依旧看不出太大变化,岑星却注意到,那人抚摸金毛的动作温和熟练,哪怕大狗的动作偶尔会放肆,他也没有推开拼命摇尾巴的陆小金。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侧脸,不知道是不是岑星的错觉,那人看向小金的眼神,怜惜又落寞。
看到岑星和芳姨,陆明燊只稍颔首示意,操纵轮椅自顾自穿过小路,带小金进屋。
跟在陆明燊身后,岑星和他一起来到饭厅,见他摸了摸小金的头,从桌上摸出狗零食喂给跟了一路的金毛。
陆明燊家的饭厅宽敞明亮,透过落地窗能看见挂在天边的落日,厅内布置简单,墙上挂有几幅书法字画,以及一个被画框裱起、黄金打造的马蹄铁。他回过头,面向站着的岑星,不温不热道:“坐。”
拿不准陆明燊的态度,岑星在他对面坐下,看向给狗顺毛的人,冷静开口:“直播的事本来想当天告诉你,不用担心,我能处理。”
陆明燊问得直截了当:“你选的马,最多只能到四星,之后有什么打算?”
这么说,是不是意味着陆明燊已看过他的视频,判断出马的上限,且不担心他的能力?岑星暗暗吃惊,坦白道:“我计划在一个半月内练到二星,之后一边参加各种联赛,一边找合适的马匹,最好能找到赞助。”
除去陆明燊这种家里有矿的,赞助骑手的马主一般是各种各样的土豪富商,譬如孟谦就凭借孟家的人脉,在上流社会如鱼得水,从不需为代言和马源发愁。
另一方面,岑星徒有孟家长子名号,从未出席过任何正式社交场合,加上声名狼藉,想筹集资金只能靠直播,光马具用品的花费就够他头痛。
见陆明燊挑了挑眉,岑星解释道:“我知道你家不缺钱,不过我们的合约只有一年,往后始终要靠自己,你能把翻羽借我训练,我已经很感激。”
哪怕黑卡没限额,买马轻则几千,多则几千万,他认为还是自己赚钱更有底气。
“可以。”陆明燊挨在靠背上,双手交叠,沉思片刻,没有对他的计划提出异议,而是点头示意芳姨上菜,抬眼问:“你是今天训练翻羽?感觉如何?”
谈起热爱的马匹,岑星唇角泛起笑意,眼波流转,边翻出手机边说:“翻羽不愧是纯血马,动力强劲,性格勇敢、倔强,第一次上要花好大力气才能拉停。我拍了他的照片,你要看吗?”他身体微微向前倾,黑眸注视着陆明燊,瞳孔里似倒映着银河,又似闪亮的黑钻石:“你知道吗?第一次见面时,我才走近,他就用眼神鄙视我,高傲得很。哪怕在我上马后,他还会不停用力蹦,险些将我颠下马……”
有一个小秘密,岑星不会告诉他:翻羽让我想起你。从小野外放牧的纯血马,野性凶悍,一般人无法驾驭,只有专业骑师才能驯服。我就是骑师,我要试着驯服你。
岑星自己或许不知道,这时的他,眉眼弯弯,眸中像有星星在闪烁,双目纯粹得像初生的小鹿,和初次见面时,陆夫人说的“阴险狡诈”简直搭不上边。
“我好像说得太起劲了,”岑星发现只有自己滔滔不绝,陆明燊沉默不语,以为对方早不耐烦,小心翼翼问:“你想看他吗?”
距离坠马意外已过去两三个月,岑星听说,在知道爱马的过敏原后,陆明燊请来国内名医帮马医治,他猜,那人应该还是关心的吧?
深深看了他一眼,陆明燊开口:“把照片发给我。”不想让岑星追问,他移开视线:“其余吃完晚饭后继续。”
晚餐吃得分外安静,岑星不经意发现,递上的菜肴,和他计算的每餐卡路里摄入量基本一致,可是陆明燊怎会知道?他偷偷打量主位上默不作声的男人,两人隔得不算远,陆明燊连吃饭都是一副机器人充电的样子,仿佛那人不是在吃食物,而是完成一项额定工作。
饭后,芳姨在陆明燊和岑星递上一份清单,道:“这是明晚要送给两家长辈的礼物,请过目。”
陆明燊看向岑星:“有没有要添置的东西?”
上面单子足有几十项,从古董到补品,一应俱全,岑星扫了一眼,乖巧应道:“我跟他们不太熟,按你的意思吧。”
“好的。”芳姨得到陆明燊允许,收起单子,礼貌道:“接下来麻烦小星少爷和我上楼,试明晚穿的衣服。”
衣帽间里约莫有十来个升降衣柜,进门的地方挂有两套定制灰色条纹西装,墙边的茶几上放着两块百达翡丽手表和搭配的胸针,貌似是专为他准备。
当岑星换好衣服走下楼梯,陆明燊只稍扬起眼眉,便移不开视线:岑星胸前的钻石扣针璀璨夺目,可依然比不上佩戴的人绿宝石般的丽质。
“合身,挺好的。”岑星见他一言不发,径直走到他面前,一手撑在椅子上:“就这套吧?”
“继续试另一套。”陆明燊收回目光,向芳姨打了个手势,评价道:“钻石太俗,换。”
真难伺候,岑星不情不愿回到衣帽间,被芳姨领到一扇衣柜前,门一打开,数排古董胸针和手表整整齐齐,从古董祖母绿到黄金红宝石,看得人眼花缭乱。
他的注意力却被旁边一扇虚掩的衣柜门吸引,柜中挂着一套短骑士服,简洁黑白款,修身精致的剪裁,烫得没有一丝皱褶。
芳姨拍了拍他的背,惋惜道:“那是少爷的骑士服。”
收回视线,岑星任芳姨帮他换下外套和胸针,却忍不住想,如果陆明燊穿上,一定英姿飒爽。
再次下楼时,岑星看到陆明燊对面的空位上,摆着几个水晶果盘,里面是鲜红的樱桃、苍翠欲滴的青葡萄……全是他爱吃的水果。
淡淡看了他一眼,陆明燊机械开口:“坐。”
“那我就不客气了。”既然对方没继续挑刺,岑星默认不用再换,大方坐下,突然想起那天孟谦的话,抬眸问:“对了,陆夫人那边,我需要做些什么去安抚她吗?”
尽管不认为会有多大改善,该做的表面功夫,他不会落下。
听过他说清原委,陆明燊摇头,面无表情道:“这个该由我出面,偏见解释也没用,日久见人心。”
偏见?岑星若有所思,唇间半咬起一颗樱桃,望向坐在他对面的人,这代表陆明燊相信他那天的话?举起桌上的红酒杯,他微醺的眼眸似含着浅浅的秋波,仰头一饮而尽,漾起嘴角道:“谢谢了,陆先生。”
看到他无意识伸出的舌尖,粉嫩小巧,一点点舔干净唇上的酒液,像在故意招惹谁一样,陆明燊莫名唇干舌燥,皱起眉头:“以后,有事你直接给我发讯息,手机上有存我的号码,我不喜欢隐瞒。”顿了顿,他沉声道:“并且,我不喜欢被推迟回复,像昨晚。”
“昨晚我在十分钟内回复,不觉得是推迟。你有多少不喜欢的东西?要不要列个表格?”岑星揉了揉额头,半挨在沙发背上,漫不经心道:“我怕我记忆力不好,哪天踩雷就不好意思。”
他只是开玩笑,陆明燊目光在他露出的、半截玉白的手腕上停了几秒,答道:“你这个提议很实用,我喜欢,明天会让助理总结,抄送一份给你。如果你认为有需要,你同样可以做一份类似表格,但必要时,我会给你列出特定规范。”
岑星:……其实你是劳役人类的AI吧?
*
深夜,看到监控里的岑星盖上被子,陆明燊望向另一侧的显示屏,清脆悦耳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你性格和陆明燊一个样。”画面里是白天,岑星弯低身,拍了拍马脖子,打趣问:“你想不想你的主人?我今晚要见到他,有没有什么要对他说?”
马背上的人眉目温柔,笑得明媚纯净,哪怕只穿简单运动服,仍掩盖不住骨子里透出的优雅。
自从意外发生后,其他人从不在陆明燊面前提任何马术有关,好像笃定这样会戳他的“伤疤”,岑星是唯一的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