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柳怜睡了,登云楼可以留宴客入睡,它分为两种屋子,一种只可宴客,另一种在屋内有一道纱帘,抚开纱帘就能到一个小屋,屋内是一张方桌,一处软塌和一张床。
柳怜和柳凝睡在了一起,惹云睡在了软塌上,收拾前,柳凝眼里雾蒙蒙的,向柳怜道歉,她声音是藏不住的对不起:“原本想带你去尚书府休息一夜,没想到她们家宴,只能在这里委屈一夜了。”
柳怜并不在意,她安慰柳凝:“姐姐不和我一样,也住在这里吗,况且谁都没法预料到尚书府会有家宴,我有住的地方就行。”
柳怜这话熨帖,柳凝心里一暖,她笑了:“好,那我们一起住一晚,好像我们许久都没在一起过了。”
惹云熄了烛火,三人很快就睡了过去,可实则三人谁都没睡着。
出门原本该是惹云去,可姐姐却去了,回来之后姐姐也没有吃几口,姐姐虽借口说自己吃饱了,可她眼角却有一点红意,这件事像根刺,扎着柳怜。
是夜,柳凝醒了,她没有睡意沿着路,从屋内出去,到了厅内,而惹云听到动静,也跟着起来了,她和柳凝一起出去了。
柳怜听到两人出去的声音,她也偷偷起来,悄无声息地躲在纱帘之后。柳怜有种直觉,她或许可以听到姐姐为什么这么委屈。
果然,两人出去后,交谈了起来。
惹云先道:“姑娘想哭就哭吧,不然奴婢瞧着委屈。”
柳凝摇了摇头道:“我没有什么委屈,怜儿她关在那一方小院,从不跟我说难受,我尚能看到府外的天空,哪有什么资格去哭诉呢。”
惹云却道:“姑娘,这不一样,谁要是听了怜姑娘那番经历,都是要心疼的,可姑娘就不心疼了么,姑娘在外面也不好做啊,夫人早逝,怜姑娘又被关在偏院里,只剩姑娘一人在外周旋,姑娘不仅要面对那些姨娘们,还要从她们的儿女手下讨巧。
姑娘这些年一忍再忍,这才稳住那份好名声,如今那些姨娘不做人,非要逼着姑娘下嫁,姑娘也实在是没法,才想从魏姑娘手中得这么一个机会的,原本今夜尚书府设宴,京内的公子哥都该要去的,姑娘百般为魏姑娘筹谋,魏姑娘却釜底抽薪,这难道不委屈么。”
柳凝性子贤淑,与人交好,自幼时起就待熟知的人好上几分,魏姑娘算是和柳凝一起长大的手帕交,柳凝从小就爱照顾她,尤其是这次宴会,魏清韫很是重视,特意求柳凝帮她谋划,柳凝又是帮她绣衣,又是教她描妆,这才有了刚才魏清韫那副惊艳之姿。
前些日子惹云偷听到柳凝的后母王氏和柳父商谈,道外地有一商人,家财百万,愿拿一半身家做聘礼,只求丞相一女,如此荒唐的事惹云以为柳父必不会答应,可那后母却道:“那商人确实是求丞相之女,可他没说是哪位女儿,老爷,咱家的小姐那么多,何不考虑一番。”
柳父道:“你一直操劳相府,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王氏道:“那柳凝姑娘如何,她是家中的长女,许配给那人倒也不算折面。”
柳父有些犹疑:“凝儿温婉贤淑,就算是那些诰命夫人都对她赞叹不已,来家中的媒婆络绎不绝,何必让她嫁过去呢。”
王氏委屈道:“老爷,你以为我是在害凝儿么,我是老爷的妻子,一言一行都代表着老爷,怎么会做界越的事惹老爷生气,京中公子,确实有不少对凝儿有所爱慕,可那群人哪有几个有功名在身,这商人纵然身份低微了些,可凝儿去那是做主母的,富贵荣华源源而来,其他的公子哥哪人敢这般保证。”
柳父直觉上有几分不对,可下人忽然来了,急匆匆地对他道:“文夫人胎动了,吵着要见老爷。”文氏近日进府,尚得柳父宠爱,此时文氏怀胎,柳父连忙去寻了。
他已经很久都没见过这位长女了,也早早地把这位长女抛在脑后,加上此时急切,于是道:“那这事交给你办吧。”
柳父连忙离开了,留下跺脚的王氏咒骂不已,惹云连忙回到柳凝的院内,把此事和柳凝说了,柳凝虽知父亲心中没她,可她没想到父亲会做的这般决绝,她心里一痛,做了决定,她计划参加尚书的宴会,找一个良人,她也要带着自己的妹妹前去,寻一个依托,所以她特意为她妹妹准备了一套衣衫,可到了最后,都没派上用场。
魏清韫是户部尚书的宠女,就算柳凝强行去了,魏清韫也有手段对付她,到时候她要是没找到良人,只怕是要把自己和妹妹都坑了。
谁能成想,最后变成这幅模样,柳凝终于忍不住啜泣,惹云抱住她,幽幽地叹息。
柳怜回到了床上,她睁着眼睛,彻底灭了睡意,她只顾在小院孤芳自怜,却没想到府内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这些都刺向了姐姐,而姐姐只有自己一个人。
如果这次就这么轻易的回去,姐姐就要嫁给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商人了,这种想法在柳怜脑海里扎了根,始终不能散去。
翌日,三人醒了,她们三人都未睡好,眼底都带着一点乌黑,柳凝让柳怜换下侍女服,对她道:“今天我们去鳞悟寺,寺庙清净,没必要躲着人。”
柳怜应下,她换好衣裳,柳凝再次给她梳妆描容,这次柳凝画得不似昨早,只轻轻画了几笔,拢住柳怜身上那份缠人的娇媚,柳怜一颦一笑之下,竟然还有份娇憨的天真。
柳凝心一叹,原本昨日就该让众人见到这样的妹妹,可惜没有机会了。
几人坐在马车之上,静悄悄的,比不上昨天那叽叽喳喳的热闹,走了半路,三人困意开始返了上来,到了鳞悟寺,三人才醒。
京中尚佛者数人,而佛寺更是有大四座,分别时苍台寺、佛阁寺、鸾宁寺、鳞悟寺。
虔诚者都去了前三座大寺,最后一寺鲜有人去,都道国师在鳞悟寺中,非达官贵人不能入内。
三人到了寺前,正如传言所道,看门的僧人拦住了她们,柳凝执起柳怜的手腕,撩开她的广袖,里面的佛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僧人连忙让了路,她们三人进去后,柳怜惊讶道:“姐姐,我手中的佛珠这么厉害么。”
柳凝面上也是疑惑:“这是我当初救了一个小和尚,他给我的佛珠,说是能帮我身边人静心凝神,我就给了你,和那小和尚分开的时候,他说和我今日约在鳞悟寺。”
柳怜知道她姐姐心善,却没想到姐姐竟然会和一个和尚结缘,她道:“那小和尚几年前说今日来此?”
柳凝经昨日一事,心灰意冷,她是靠着那份约定来这里的,经柳怜这么一提醒,像是一盆水淋在柳凝身上,浇的通透,她回忆起那人:“当初虽是我救了小和尚,但他对我说,此次回家,要小心外人,当时我还不知,没过几日,父亲就续娶了一位妻子,我就知道,那位师傅不是普通人,可此次……
罢了,这次来此,倒是希望他能为我指点迷津。”
那位和尚恐怕是有大功德在身,所以能看清旁人福恶,柳怜想起那日的诡异,想必那个小和尚能给出作答,她环视一圈,好奇问道:“这鳞悟寺很大,我们从哪里等着?”
“有缘自会相会,既然来这里了,就先上柱香吧,怜儿有什么想说的,就让佛祖听上一听,我去那边的凉亭坐上一会,你说完可以去找我。”柳凝遥遥一指,柳怜看到那面假山环绕,正有一处亭子藏于其中,她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就应下了。
柳怜想说的太多了,她从柳凝这拿到香火钱,匆匆去了前面的大殿,柳凝没求佛那份心,昨日没有睡好,她想从那凉亭休息一会。
柳怜走到大殿,跪了下去,闭上眼睛,在心里说着十三天前的疑惑,她有很多疑惑,自己从端王身上醒了,那端王会不会也从自己身上醒过来,他是不是知道自己的存在,那归京之后,会不会为了制住这种事情,要带走自己呢。
不怪柳怜这么想,在柳怜记事的时候,母亲就拿着端王吓唬她,说什么你要是淘气,端王会提着那柄龙鳞刀来,把不听话的小孩捉走,扔到战场吃苦。
柳怜害怕。
她在佛祖面前说了很久,终于把心里的话全都告诉了佛祖,说完之后,她心情终于好了很多。
她起身,准备去找姐姐,没想到竟遇到了熟人,是昨日相见的魏清韫,魏清韫是怒气冲冲进来的,柳怜不敢惹她,就躲到了一旁,而魏清韫也没有看见她,她出了门,往里一看,只见魏清韫跪在佛像那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柳怜没有打探秘密的爱好,直接去了假山那边,结果刚到那里,就听到里面有人声,说的还正好是魏清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