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不放心,一定要随着她同去,叶涟漪没有办法只能答应。
留下连秋月看家,叶清河赶着马车,叶父叶母忧心忡忡跟去了宋显家中。
此刻天已大亮,宋府外.围了一圈看热闹的百姓,大清早就听见宋府里传出凄厉的惨叫声,引来许多胆大的来看。
下了马车,叶涟漪定睛一看,宋府上空阴气沉沉,不时有哭声传出来,想来是害怕却又无法离开的府中婢女在哭。
因着出来的急,叶涟漪连面纱也没戴,叶家人出现在宋府门前,引来诸多议论。
叶父叶母牢牢抓着叶涟漪的手,不肯放人进去——
“爹娘莫怕,没事的。”
劝了一路也劝不住,见叶涟漪一门心思要给人驱鬼,叶父叶母拗不过她,生怕女儿有个好歹,也非要跟着进府去看。
叶涟漪十分无奈,却也知道爹娘担忧她的心,只得点头答应,左右有她在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叶清河在一旁叹息一声,对叶涟漪道:“妹妹不必担心,我来陪着爹娘。”
后又对他爹娘说:“爹、娘,即便跟进去也千万莫要扰了涟漪,免得涟漪分神。”
叶父叶母连忙点头,捉鬼这样危险的事,他们万万不敢打扰女儿。
围观的百姓认出了叶家人,都好心的劝说着:“宋员外家闹鬼啦,千万不要进去啊。”
“是啊是啊,听说员外夫人都吓疯啦。”
宋显看着周围人指指点点,一只手胡乱的指着,叫骂道:“滚,都给我滚!”
叶涟漪摇摇头,出声说:“宋公子,带我进去吧,莫要耽误了。”
进了宋显家中才知道,除了宋显和他的父母,其他家丁和婢女除了被吓的不轻,全都安然无恙。
叶涟漪心里不知是何滋味,阿沅即便成了厉鬼,也只报复了生前伤害过她的人。
宋显缩着脖子,紧紧跟在叶涟漪身后,一双眼来回瞟着,生怕从哪里突然蹿出一只鬼来抓他。
叶涟漪回过头对他说:“将府中家丁和婢女都放出去吧,人多反而不好。”
得了可以出府的命令,早已吓破胆的家丁婢女忙不迭的出府去了,若非碍于宋府的权势,加上卖身契在此,他们或许早就偷偷逃了。
叶涟漪将自己的发簪戴在花娘的头上,让叶清河领着她爹娘在左边的假山处呆着。
她又让宋显离远些,去树下折了一支树枝,拿着它到院子的各个角落画符,为的是等一下她施法时不让阿沅逃脱。
等做好这一切,宋员外听着动静也从房中出来了,还搀着行动迟缓的夫人。
两个人与叶涟漪父母的年纪相仿,但看上去却尽显老态,想来是这段时日被吓的夜不能寐,都是神情呆滞,眼眶凹陷,一副阳气不足的模样。
定然是阿沅生前在宋府也受了宋显爹娘的不少委屈,甚至阿沅的死——以宋显爹的权势也定然刻意隐瞒了,这才也遭了阿沅的报复。
叶涟漪摇摇头叹息一声,这就是因果轮回,害人终害己!
宋员外看见叶涟漪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他听宋显是说过,当初叶涟漪一眼就看出了他身上有问题,现在他们家是实在没了别的办法,终是将叶涟漪给请来了。
让他们一家三口去阳光下站着,叶涟漪对着阴气最盛的正殿念了一道法咒,金光乍现,一只藏在暗处的鬼被迫现了形,正是阿沅。
正因现在是白日,能抑制阿沅的实力,叶涟漪必须逼她现身,若到了晚间阿沅的实力只会大增,恐怕不好对付。
叶涟漪看着她,此时的阿沅比她初见时干净了许多,只是一双还流着血泪的眼中尽是恨意,细长尖利的指尖缠绕着发丝,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咯的笑声。
好在在场的人除了叶涟漪,其他人都听不见看不见她,否则非吓得魂飞魄散不可。
叶涟漪目露悲悯,对她说:“阿沅,收手吧。”
阿阮歪了脑袋看看她,似乎记起了当日正是她替自己传话质问的宋显。
听见叶涟漪的话,在场几人都瑟瑟发抖起来,尤其的是宋显的母亲,突然身体一个激灵,状若疯癫,嚎啕大哭起来。
她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因为看不见阿沅在哪里她胡乱的磕着头,嘴里含混不清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求求你饶了我吧,我受不了了……”
正因宋显母亲的哭喊,阿沅顿时怒气暴涨,院内阴风四起,吹得树枝沙沙作响。
叶清河赶忙护在父母跟前,叶父叶母紧张兮兮的看着叶涟漪,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阿沅锋利的指甲变得更加细长,直直的冲着宋显的母亲抓去,嘶吼着,“凭你也配求我原谅?!”
叶涟漪反应过来,迅速在空中画了一道符打在宋夫人的身上,阿沅的指尖刚接近她,就被符咒挡住,令她无法近身。
紧接着叶涟漪将她的长笛放在唇边,带着念力的笛音响起,令阿沅的鬼魂震了几震。
叶涟漪趁此机会将早在院子里画好的阵法启动,一道卍字形金色光芒从阿沅的头顶罩了下来——
“啊——”凄厉可怖的鬼音洞穿着叶涟漪的耳膜,令她不适的蹙了蹙眉。
忽然她听见一声猫叫,令她瞬间清醒过来。
一抬头,她看见段景正站在宋显家的高墙之上。
段景嘴角含笑向她招招手,叶涟漪无奈看他一眼,他自己浑身上下冒着黑烟,还敢来这里看热闹。
被困在阵法里的阿沅挣扎不休,她的怨气太重,恐怕很快就会冲破这道禁制,若被她上了宋夫人的身,可就不好办了。
时间拖的越久阿沅的怒气越盛,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趁着她还未失控——感化她。
叶涟漪想到什么,连忙对段景道:“快去悦来客栈将杨夫人和她的婆婆带来。”
段景一听就明白了,敢情叶涟漪前几日救的那一家人与这院中的厉鬼有些联系,他一点头,转身就跳下高墙去寻人了。
挣扎的阿沅听见叶涟漪的话忽而就不动了,她看向叶涟漪,声音沙哑而哀伤,“娘、亲?”
叶涟漪心下一喜,阿沅唯一放不下的恐怕就是她的老母,她不想伤害阿沅,若她能收手——
“阿阮,你的母亲现在很好,但是她很想你,我已经叫人去请她来了,你见见她…好不好?”
“娘亲……”阿沅瞪大了眼睛看着叶涟漪,“你认得我的娘亲?”
“没错。”
叶涟漪上前一步,指着宋显一家,“你瞧,如今他们的阳气已经被你吸食的所剩无几,宋员外和他的夫人已经没几年可活,而宋显……”
看向宋显惊恐的眼中,叶涟漪说:“最多活不过半世,你还要继续复仇吗?”
宋显一家人得知他们折了阳寿,失魂落魄的瘫坐在地上。
阿沅咯咯笑了两声,“那是他们罪有应得,他们…多活一日都难消我心头之恨!”
叶涟漪摇头,温声道:“他们的寿命折损了,往后家中气运也会消失,恐怕用不了两年宋家就会走下坡路,凤凰城将再没有宋员外,这些…难道还不够吗?”
“不够!当然不够!我只想让他死!”
阿沅癫狂的指着宋显,令同样阴气缠身的他打了个哆嗦。
一人一鬼僵持着,不论叶涟漪说什么都无用。
她又道:“可你若再执意出手,沾染了人命,你就再也无法投胎转世了!”
“我不在乎!”
正在这时,段景带着杨夫人和她的婆婆赶到了。
叶涟漪见人来了,心下稍安,说:“你当真不在乎吗?”
老婆婆嘴里一直念叨着阿沅,她的眼睛看不见,段景将她带进院子她就到处去摸。
“阿沅,娘的阿沅…”
被困住的阿沅突然放弃了挣扎,定在那里一动不动,她呆呆的望着自己的母亲,眼中猩红的血泪不断的流淌,“娘?”
老婆婆似是听到了般,念叨的更加急切了,“阿沅啊,阿沅,娘来了,阿沅…”
杨夫人看着院子里的景象吓的不敢挪动,段景低声跟她说了两句话,她的神色才好些,连忙去扶着自己的婆婆。
她问:“叶姑娘,阿沅她…在这里吗?”
“是。”
叶涟漪点点头,“阿沅,你娘这两年最惦念的就是你,若她知道你为了寻仇而再也无法投胎转世,只怕会更加伤心,你忍心吗?”
叶涟漪抬手撤了禁制,“你可以离得近些看看你的母亲,但记住千万不要碰到她,你的怨气太重,会伤到她的。”
话音刚落,阿沅瞬间飘到了她的母亲跟前。
老婆婆先是一脸茫然,紧接着她浑浊的眼中落下泪来,伸出手摸索着,“是我的阿沅回来啦。”
阿沅顿时就受不了了,她悲恸凄厉的喊了一声,跪倒在她娘亲的脚边,一遍遍说着:“娘,女儿对不起你!”
叶涟漪看着他们,渐渐眼睛有些泛红,阿沅如今就像是前世的她,想要亲近自己的娘亲,却生怕伤了她,这种痛不欲生,无能为力的滋味,她如何会不知道?
她走到老婆婆跟前,用一根手指点着她的额头,念了一道清神咒,能使得婆婆的神智有片刻清明。
老婆婆怔愣了一下,接着痛哭起来,她看不到自己的女儿,却能感知到她就在自己的身边——
“阿沅,娘对不住你啊,都怪娘没教好你哥哥,我的女儿啊…”
叶涟漪擦拭了一下眼角,看向自己的父母。前世今生,她的爹娘对她的心从未变过。
段景瞧着她的神色,想去安慰安慰她,叶涟漪却眼尖的制止了他。
“快些出去,这里阴气太重,小心你神魂动荡又不舒服。”
段景笑了,“左右你还在这里,我不怕。”
叶父叶母看不见阿沅,倒也不那么害怕了,他们见自家女儿的身边站着一位相貌出色的男子,纷纷蹙起了眉。
问叶清河,“清河,你妹妹什么时候竟结识了这么一号人物,看他的样貌穿着非富即贵,恐怕不是我们家能招惹的起的,空下来你好好劝劝你妹妹,可不能什么人都结识。”
段景和叶涟漪的耳力都极好,自然听见了叶父叶母的窃窃私语。
叶涟漪轻声笑了,“你还是快快走吧,免得我爹娘误会了。”
段景撇撇嘴,低头看着自己的一身行头,贵吗?这已经是他最普通最平常的衣裳了。
怕他在此惹了叶涟漪父母的不快,段景只好不甘不愿的出了宋家大门。
左右看那情形,叶涟漪一个人也应付的来,他还是带上陆风去转转看,给自己挑两身更为平常的衣裳好了。
想到叶家的成衣铺此刻有叶涟漪的嫂嫂在,段景回头看了一眼宋府,拉上陆风悠哉悠哉的走了。
杨夫人看着自己的婆婆如此模样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阿沅、好妹妹,是你哥哥对不起你,是我这个做嫂嫂的对不起你,如今你哥哥已经走了,剩下我们孤儿寡母……婆婆日夜念着你,她心里知道你已经不在了,只盼你能早登极乐,来世托生个好人家……”
在来的路上,段景已经把他知道的都告诉了她们,现在只有用亲情来感化阿沅,才能阻止她犯下大错。
杨夫人还算聪明,知道说什么最能令阿沅动容,不过她说的也确实都是实话。果然阿沅听了,刚才被激起的怨气削弱了不少。
叶涟漪接着道:“你母亲的眼疾我会尽力去治,如今宋显家已经逐渐落败,他们的寿命也所剩无多……”
“我会和宋家说,让他们补偿你的母亲和嫂嫂,让她们的下半生衣食无忧。而你……只要你肯收手,我会助你去投胎转世。”
“你可愿意?”
老婆婆听了叶涟漪的话,哭的不行,“是娘不好,娘不好,阿沅投胎好人家,阿沅投胎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