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货车一路驶出成都,葛菲坐在副驾的位置,第一次感受到来自货车视野的开阔。
“能看好远哦。”
蒋放从摸兜里摸出一颗薄荷糖,两指一碾糖块溜进嘴里。
葛菲也不介意他不言语,看着车外的街景说:“幸亏没自驾,不然绕都绕晕了。哎,那边是宽窄巷子吗?”
蒋放说:“不是。”
“琴台路梨园?”
“不是。”
他一直说不是,也没说是哪,葛菲不介意,知道他要开车。
车里凉爽,葛菲坐着无聊拿出一包小零食准备吃,出于礼貌先询问身边人。
“蒋哥,吃点吧。”
蒋放抽空扫眼她手里的包装,小孩儿吃的东西。
“是糖?”
葛菲特别想怼句‘不是’,可要真说了,估计下一秒就要被踢下车。只能笑嘻嘻的说:“是啊,就跟平时吃的牛皮糖一样,软软的,有嚼劲儿。”
他说:“不吃。”
葛菲太阳穴突突跳两下。
这人是不是吃炸.弹了,油盐不进,好赖不知。
她侧过脸,冲着天翻个白眼,爱吃不吃,不吃拉倒,你想吃我还不给你呢。
车开了四十多分钟驶出市区,路上的车流明显减少,大车发动机的噪音循环不止,路两侧的绿化带千篇一律,没多会儿工夫人就犯困了。
葛菲强撑着俩不争气的眼皮儿,最后还是没扛过,抱着手臂靠在车窗上昏昏沉沉的睡了。中途醒了一次,蒋放去加油站加油,让她去解手,说下午的路不好找卫生间。
她去的公共卫生间里明明有冲水马桶,可按了没反应,门口放着一大塑料桶,旁边挂着个瓢,葛菲不好意思上完厕所不冲,去舀了一瓢水冲的。出来时,感觉浑身不自在,又返回去用瓢舀的水冲手。
加油站旁边有个超市,葛菲回头看蒋放的车还在排队,便在周围溜达溜达,活动下身子。
超市的货架上摆放最多的是水、桶面、火腿肠还有各种卤味榨菜。走到桶装水前看眼,终于明白公厕里那一大桶的水有多价值了。
到了高原地区,凡是跟水沾边的东西都金贵,矿泉水一瓶1元的在这卖3元,2元的要卖到6元,连蔬菜水果都要贵几块。
蒋放拧开水壶的盖昂头灌下一大口,余光瞥见倒车镜里的小尾巴一手拎着一大瓶矿泉水回来了。蒋放以前办事的时候,后备箱里总放着俩这个牌子的矿泉水。
葛菲打开副驾的门,将两瓶1.5升的怡宝放在行李箱旁,怕滚来滚去的,用箱子角顶住。
她看到蒋放从里怀兜里拿出一沓钱,看厚度能有伍仟,他交给加油员,葛菲朝加油机屏幕看眼。
金额:4887元
再次出发,蒋放没再开空调,打开车窗,葛菲从随身的双肩包里拿出防晒服穿上,口罩和遮阳帽戴好,为了防止吹干皮肤,还将喷雾放在脚下的门格里。
蒋放就穿着那件运动夹克,手经常暴晒的原因已经跟袖口里的腕子黑了几个色号,操作台上放着太阳镜,出发前他戴上了。
这么看,好像没那么凶,也稍稍帅了那么一丢丢。
其实,葛菲特别不想承认,蒋放底子真挺好的,要不是因为给她的第一印象特别差,也不至于忽略掉他神似梁朝伟的颜值。
货车一路颠簸,行驶到某个路段,又塞住了。葛菲问他:“前面怎么了?”
蒋放将胳膊搭在车门上,头探出去朝前眺望,“可能滑坡了。”
山上的碎石滚落是常事,严重的时候整个路面都盖住。
“啊?那要等多久?交警怎么不来处理,不是有部队吗?让当兵的来清理啊。”
蒋放蹙眉,这小尾巴不光矫情还聒噪。
他不耐烦的说:“最近的交警大队离这儿四十分钟的路,现在清理路面的就是部队的军人。”
葛菲哑口无言,只好继续等,朝下看,盘山道上全是车,已经堵到山脚了。
有的司机等得无聊,下车聚在一起抽烟唠嗑,葛菲不见蒋放下去,她还发现一件事,蒋放不抽烟,但他吃糖。
又等了快一个小时,路还不见通车,葛菲下车透透气,沿着路边走。
蒋放叫她,“别乱走。”
葛菲回头,“我不走远。”
姑娘清脆的嗓子引来路边司机的侧眸,蒋放看到其中皮肤黝黑,圆脸龅牙的男人目光贪婪的盯着葛菲看,他暗暗啐了口,妈的!
推开车门就下去了。
天湛蓝如水洗,远处的山顶盖着雪,与天空中的云混作一池,山坡上屹立着一座藏传佛教的寺庙,与周围的藏族民居相比,三层金顶环绕,庄严神圣。
葛菲端起相机朝着远处的雪山拍,蒋放就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等她。
从镜头里看,山坡上有一行白字,拉进镜头才看清,写着党爱人民的口号。
肩膀突然被人拍下,葛菲回头,是一对年轻的小情侣。女孩二十多岁,举起手机说:“能帮我们照个相吗?”
年轻男人也附和句,“谢谢你了。”
俩人都穿着冲锋衣登山鞋,一看就是专业走川藏线的旅者。
葛菲刚要接,肩膀被一股大力扯着向后连连倒退,“哎哎哎……你?”
蒋放不给她说话机会,对着面前的女孩目光不善的说:“她不会照。”说完,拎着人往回走。
年轻男人在还追了几步,“不就是让拍几张照片吗?你至于吗?”
蒋放回头狠狠瞪他眼,“别跟着,看见前面那几个司机没,我们一起的。”
年轻男人往路基下看,四五个司机抽着烟频频朝他们的方向看,他悻悻的收回眼,转身走了。
“?”这什么路数?
葛菲不明所以,“怎么回事?”
蒋放松开人,“就你这样的,出来送死吗?”
“怎么说话呢?”葛菲不乐意听。
蒋放又摸出一颗薄荷糖,不多了,还有两颗。
葛菲追着人问,“到底怎回事?”
蒋放推她背,“赶紧上车,别给我添乱。”
二十分钟后,路面清理完毕,车通了,蒋放踩下油门,跟着前面的车继续上路。
开了没多远,葛菲看到刚才的小情侣,他们正跟一个姑娘争吵,年轻女孩指着手机冲对方凶道:“你没拿住我手机才摔坏的,你说怎么办吧。”
姑娘一脸茫然,委屈的说:“我还没拿稳你怎么就松手了。”
车一走一过,就听到这些。
葛菲这才明白,蒋放为什么不让她帮忙了。
一路兜兜转转,人昏沉的又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耳边一声刺耳的鸣笛把她震醒。
她迷迷糊糊的看着车外,路的一侧是陡峭的山坡,路面呈Z字形急转,盘于山体之上。
货车行驶的很慢,发动机轰鸣作响,前面的大货车也一样,爬陡坡自重大,重型货车上坡车轮累得直冒烟,后面的小车看准时机从旁边绕过超车,再一看驾驶座位上的蒋放,眉心紧锁,眸色凌厉,嘴唇抿着,嘴角微微向下扯,紧绷的大腿踩着油门,这时候要是稍不留神,车溜下去就要出大事。
葛菲揉揉眼睛,看着渐沉的天色,问:“咱们到哪了?”
蒋放嚼着最后一颗薄荷糖,“折多山。”
彼时,葛菲也看到巨石上刻着四个红色的大字——
‘西出折多’
旁边一行小字,海拔4298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