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沉默了下来，有些心虚。

【不继续说了？可是心虚了？】

康熙瞧着胤禛的面色，得寸进尺，【你可知朕为何会发现你心虚了？】

胤禛静静地瞧着康熙，没有说话。

【你那平时说句话都费老半天劲，这次却主动同朕说了这么多话，这其中要是没有点什么原因，谁信呢？】

修剪地稍微有些长的手指压在了软软的手掌心里，那传来的刺痛感让胤禛稍微清醒了些。

“皇阿玛不愿意听，儿臣不说便是。”他说了这话，便一言不发地坐到了位置上，将奏折全部都抱到了眼前，一本一本的打开，认真看了起来。

康熙一时无语，抱着胳膊冷眼瞧着胤禛开始装模作样地批改奏折。

但其实胤禛并没有装模作样，因为如今的他确实很忙。

会考府的事情如今已步入正轨，一应考核事宜正缓缓地推进，胤祥每日忙得脚不着地，胤禛也是忙里偷闲才有时间同康熙说这些话。

他承认自己心中别有所想，可既然这人不愿意听，他这个做儿子的也不好逼迫，最后索性便不去管了。毕竟皇阿玛已经认定了自己别有所图，那就算他解释什么在皇阿玛的眼里都是狡辩之语，最后倒不如什么都不说来的实在。

他很忙的，没有那么多时间用来同康熙讨论这些可做可不做的事情。

他只是顺势而为罢了，事情能成，他也只是给自己的地位再加上一道砝码，事情不能成也损失不了什么。

他当皇子将近四十余年，见识了不知多少朝政上的问题，而且还是时至今日都未曾得到解决：臣子结党怀奸，朋党斗争层出不穷；吏治不清也就罢了，这些官员还阴奉阳违，假公济私，面从背非，种种恶习都是要他现在去解决，去阻止，去避免的。

国库空虚，已无力再支持对西北用兵一事，但对西北用兵一事却绝不能停下来，什么时候解决了准噶尔部的问题，对于西北的用兵才可以缓下来。

又连续批了几个奏折，胤禛有些生气地搁下了笔，从案桌一侧拿了一张新的纸提笔写了起来：政事中有应行应革能裨益国计民生者，尔等果能深知利弊，亦著各行密奏。①

【你就算将这诏令发下去，也不见得会有人听吧？】

胤禛没有理会突然出声的康熙，只是起身走出了养心殿，交代了一句将他放在桌上的政令即刻发出去之后，便让苏培盛准备轿子去神武门。

【去神武门做什么？】

“去叫梁九功过来伺候朕罢。”胤禛垂眸看了一眼苏培盛，声音低沉，“你去请怡亲王先移步去太后宫里，朕一会儿就到。”

又是梁九功这个老货！

苏培盛心中暗暗骂了一句，低声应下之后便匆匆退下了。

得了消息的梁九功很快便抱着自己已经做的差不多的说话手册跑了过来，跪在地上还未三呼万岁，便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人拽了一下。

“奴才见过……”梁九功凭着自己这些天伺候康熙的经验找到了康熙现在站的地方，跪了下去重重地咳了一个头。

不过那句应该说出来的先皇却被他默默咽了下去：外面这么多人，这人多口杂的，实在是不方便。

“行了，起来吧。”

胤禛摆摆手，“你站在外面说话，朕与先皇有事要谈。”

梁九功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皇上腿一抬便踏上了轿子，他的头发又被人拽了一下，而后皇上便出声吩咐起轿了。

抬着轿子的太监慢慢地走着，梁九功跟着走在皇上掀开了帘子的这一侧，耳朵听着皇上同先皇讲话，额头上慢慢流下几滴汗珠。

他感受到了来自后面太监们盯着自己背影的疑惑视线，只能顺着皇上的话低声说起了似是而非的话。

他算是看出来了，他如今也只有这种作用了，替皇上打打掩护，不让发现先皇的存在就是自己存在的最大意义。

【为何突然要去神武门？】

“你自己的要求难道都忘了吗？”回头瞥了一眼坐在自己刚刚坐的地方的康熙，“你不是让十四回来吗？他一会儿就要到了。”

【现在？】康熙惊了一下，【为何朕不知道？】

“你天天都在磋磨着梁九功，对于这些事情又不上心，如何能知？”

康熙的表情凝固了几秒，好半天才发出了自己的声音，【那你先前准备对朕说的事情……】

“皇阿玛不愿意听，儿臣不讲便是。”胤禛轻飘飘地将刚刚的话题带了过去，“反正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那一切不过都是儿臣一个粗浅的想法而已。”

【说来听听。】

胤禛忍不住轻笑一声，偏过头看着胤禛好笑道，“皇阿玛在紧张？”

【绝无此事。】

“既然皇阿玛不紧张又为何突然提起刚刚已经结束的事情，莫不是你心虚了？”

康熙哼了一声，转过头去瞧外面的风景，却是不再继续理会胤禛这个令人糟心的儿子了。

胤禛默默勾起了嘴唇，心想那制衡一事，可算是有了些许进展。

皇阿玛如今看似过得糊涂，但是实际上心中跟个明镜似的。一次次出声跟自己说话都只不过是因为没有人能直接跟他说话而已，若是他直接言明皇阿玛指不定就背着他去做些什么了。

人生啊，真是难得糊涂，难得愚蠢。

神武门原名为玄武门，因着坐在他旁边的人名为玄烨便改成了神武门。远远地望去，神武门是一座城门楼的形式，用以宫内日常出行的城门上面架了一座大殿，屋顶是红砖黄瓦的庑殿式，大殿中只有五开间加围廊，没有两翼，比之午门要低上一个等级。

而他如今就站在这大殿围廊外面，等着即将要进宫的十四阿哥，胤禵，阿不，现在应该称呼他为允禵。

比起让传承了数百年的玄武门改名为神武门，胤禛觉得自己现在这种让兄弟们改胤为允的要求可是低了不少。

【为何不去里面等着？非要让朕在这吹风？】

胤禛没有理会“害羞”地躲起来的康熙，目光落在了那道缓缓走进了宫门的身影。

真是好久不见啊，朕的十四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