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跟着邓姑姑去了南山,用最庄重的礼节祭拜了山神。二姨没见过邓姑姑如此虔诚的祷告。但她们都是怀着对自然的敬畏之心,请上苍赐福于李家屯众人的。第二天,大家热热闹闹的摆了席面,每个人心里的阴霾都尽性除去了,那简直比过年还高兴。一个大猪头被摆在榆树前的供桌上。庞爷举杯跟大伙说:“今天咱们全屯子都在这,给咱们的树神拜拜。告诉大伙儿,咱们的坏运气过去了。都把那些闹心的事儿给我忘了。往前看,还有好日子等着呢。过来过来,磕头!”大伙呼喝着应声,齐齐跪拜。二姨跟着姥姥也跟着跪下,毕恭毕敬的磕了头。
真的,那一年,村子里出生了四个婴儿。呱呱的坠地哭声代表着新生命新生活的到来,这四个孩子都起了非常吉祥的名字:迎喜,庆福,盼生,向阳。庞爷亲自把几个孩子抱到了树下,感谢树神带给村里新生。
慢慢的,树越来越苍翠了。树下的传统纳凉又恢复了,屯子里又充满了欢声笑语。就连几岁的孩子也知道,这棵树是村里生气的代表,从来不敢在树上乱爬乱扒。这棵老榆树郁郁葱葱的活到现在,依旧见证者村里的发展变化。
敬龙神。
这个故事,既不是邓姑姑的,也不是二姨身上发生的,是邓姑姑讲给二姨的。就在二姨疯狂的迷恋龙的时候,邓姑姑将这个与龙有关的故事告诉了邓姑姑。
那一年,邓姑姑为了追随师兄的脚步,辗转来到了山东。山东自古就是个钟灵毓秀之地,这里也从来不欠缺藏龙卧虎之人才。邓姑姑就亲眼见证了一个人,靠着自己的道法,挽救了上千人的性命。
她是在一个傍晚到达这个村里的,村子紧靠着黄河的一个支流,有着黄河水的养育,这里的人安居乐业,守着田地过日子。邓姑姑一路过来已经疲惫不堪,身上的钱也花光了。这一路靠的是帮人打零工换些吃的。终于见到前面有灯光人烟,喜出望外的奔了过去。
敲开村口第一家的门,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大娘走出来应门。见到是个年轻的女人独身过来,收起了戒备的神色,忙往屋里让。邓姑姑躬身道谢,进了屋里。只见屋里收拾的干干净净,邓姑姑自己一身的风尘,就不往炕上坐,在靠门边上的一个小凳子上坐了下来。那老太太早端了一碗水进来递给她。邓姑姑忙站起身来接过。口里道谢。
这一路走来,越往北走,邓姑姑的沟通越成问题,北边的方言她还能听懂些,但是人家对她的南方话就半懂不懂了。邓姑姑后来就尽量少说话,都用比划的,以至于好几个人将她看成了哑巴。哈哈。不过这老太太听到她的道谢忽然一愣,忽然换了口音,用邓姑姑的家乡话问她:“你是从南边过来的?逃难还是怎么着?”邓姑姑乍听乡音更是吃惊,这在山东还能遇到这么个同乡让她喜出望外,忙说:“我是过来找人的呢,婆婆你也是南边的啊。我这一路走来没遇到一个同乡,见到你真是太巧了。”那老太太也高兴的笑道:“我有十几年没听到乡音了。听听,我自己这山东话都讲的这么好了。你快坐下,我去给你准备点饭。看你样子也饿了,对了,我是吃素的,家里没肉,你先凑合吃点吧。”邓姑姑忙说:“没事的,我原先也是忌口,很习惯的,只是这一路走过来,饭食也不由自己做,计较不了那么多,才破了例。婆婆你别动手,我自己来吧。”那婆婆见她十分的推让,就让邓姑姑进了厨房跟着打下手。俩人边做饭边唠嗑。
婆婆很是奇怪为什么这种乱世道,邓姑姑自己一个女人非要独身前行,邓姑姑神色有些黯然,这一路追随师兄的气息到这里,已经有三年了,几次和师兄就差点相见,却都被师兄察觉躲了过去。再多的风雨痛苦自己都挺了过来,从没和任何人诉苦。可是到了这儿,听到了婆婆的家乡话,看到婆婆慈善的面庞,她忽然有一种倾诉的欲望。于是将自己的事情挑了大概的讲了。唯独隐去了自己学过道法,和用道法追踪师兄信息的事情。婆婆挺了长叹一声道:“自古痴情女子啊,都是这样的结果罢了。我也没话劝你,劫数破了你也就看开了。”正说着,那边的粥已经咕嘟嘟的开锅了。婆婆忙起身盛饭。邓姑姑帮着摆好了桌子。自己却不好意思上桌,因为觉得风尘仆仆的太不礼貌了。婆婆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坐吧,我这没这么多讲究,一会儿你将锅里添满水烧上,晚上好好洗洗。走了这一路,洗洗去去疲乏。我这就我一个人住,你也不用拘束,好好住几天歇歇吧。”邓姑姑这才上桌,婆婆陪着她吃了晚饭。
等邓姑姑洗完了澡,婆婆已经铺好了被子。取出崭新的一床被子给邓姑姑用。邓姑姑也不再推辞,只是想着怎么在以后几天多帮婆婆做些事情报答。
晚上睡觉前,邓姑姑和婆婆躺着说话,邓姑姑不由问起了婆婆为什么会孤身一人过来这边定居。婆婆微笑道:“哪里是我一个人出来的呢。外乡再好,也不比自己的家乡不是?可是当时有我更重视的事情啊。罢了,其实我比你略强些,我喜欢的男人也喜欢我,只是我俩要是在一起,为礼法不容,我只好跟着私逃出来,跑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他大病了一场,实在走不动了,我们就进了屯子想找户人家暂时借住。谁知道这屯子里的人都善良热情,看我们两个无依无靠的,纷纷帮忙帮着置办了一个家。我们就安心的住下来了。可是好景不长啊,当初我们结合的时候就知道,必定会有报应的,果然,不到四年呢,他就等了异病,四处求医不得,我亲自送走的他。”老太太说到这,声音低沉了下去,渐渐哽咽了起来。邓姑姑出声安慰,老太太擦了眼泪强笑说:“过了这么多年了,我早都看开了,都是命。当初选了这条路,就得走下去不是么。他走了以后,我就一个人在这生活,有着这帮好乡亲的帮忙,我生活也过得去。要说这儿就是我的第二个故乡了,我和这帮乡亲处的可好了。要说还是山东人实在呢,就我一个孤老太太,大家从来不欺负我。我也将这个地方当做自己以后埋骨的地方了。只是丫头你啊,面相虽然不薄,却还是命运多舛啊。”邓姑姑听了这话心中一动,却没出口问,毕竟人年纪到了,看人是有自己的一套的,不能因为自己会道法就觉得每个人说的话都带玄机不是?
说完了自己,老太太又说邓姑姑,让她多待几天,也算是陪陪自己说说话,邓姑姑心里虽然急着去追寻师兄,但这老太太让她一见如故,这样的请求怎么会不答应呢。于是随后的几天,邓姑姑在这里帮着老太太洗衣做饭,挑水劈柴,娘两个用着家乡话交流,每天都笑呵呵的。
邓姑姑好像觉得自己这几天都忘了这几年追寻师兄的困苦烦恼了。这个屯里的人的确都如老太太所说的那样,热情好客,见到老太太家里来了客人,主动送来各种米菜,还用山东话和邓姑姑大聊特聊,有时候邓姑姑听不懂了,老太太就在一边翻译,说他们说邓姑姑长的好,秀气,比山东女人娇小可爱,让许久不听到奉承话的邓姑姑都羞红了脸,直觉得山东人还真直爽。
住了几天,邓姑姑想告辞了,却不想着人不留客天留客。这时候忽然下起大雨来,连着几天的大雨让人都不能出门,邓姑姑就和老太太靠着窗边听着雨声绣花缝衣服。邓姑姑忽然一针就戳在了指头上,顿时一滴鲜红的血点就冒了出来。那边老太太忽然也哎呦一声,同时扎到了手。邓姑姑心里忽悠一下,预感到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只见那老太太凑到窗前望着外面的雨雾喃喃道:“这是要发水灾是怎么滴,怎么我心里这么不安稳呢。”忽然用手掐着指头闭眼睛算了起来。邓姑姑看着这个架势自己倒是吃惊了,看来这老太太还是个身怀易术的人。或许就是学了些周易八卦的皮毛吧,邓姑姑这样想。自己也不禁平心静气,暗暗的推算起来。这一推算不要紧,一身的冷汗下来了。只是算出应有天灾,还牵扯数条人命。却具体算不出什么事情。只见那边老太太也是脑门上布满了汗珠,眉头紧皱。双手抖得不成样子。忽然长叹一声:“生逢乱世,民不聊生,奈何上苍还要雪上加霜啊。”叹毕摇头不止。忽然抬眼看到邓姑姑盘腿坐在炕上,正在调息呢,不由惊问道:“孩子,你可是也得到过指点,修行过道法么?”邓姑姑原本有心隐瞒,可是对上老太太清澈深邃的目光,顿时觉得没有那个必要了。于是点头道:“我自幼追随师傅上山修行道法,只是自身努力不够,虽有天资,却无成就。加之自己知道看不破情劫,只能中断了修行下山。一路上却没用这法术赚钱害人。也是严守师训,不敢有违师承。我见婆婆掐指神算,可是也是门中人么?”
那婆婆见邓姑姑以实相告,也不隐瞒说:“我倒不是自幼修行的人。实说吧,是我丈夫身怀异术,跟着他多年,我也耳濡目染会些道法。他自从跟我私逃,再也不肯显露修行,我当然也出嫁从夫。在这屯子,谁也不知道我会这些的。这些年,屯里民风淳朴,也没什么怪事发生,我的本事也就那么藏着了。可是现在,我的心里一直突突的跳着,绝对有大事发生了。唉,但愿天可怜见,别让这些本身过着平静生活的村民再遭受什么磨难了。就算现在赋税再重,也算有个平顺的日子过啊。”邓姑姑听了老太太这话,也不由的叹气。她这几年走南闯北的,见了多少磨难困苦,天灾还少,多半人祸。世道乱,官府腐败,民不聊生。能有这么一个像世外桃源的地方安静的生活是很好的事情。有时候邓姑姑追的累了,大哭过之后也想找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小山村平静的过完下辈子算了,但最终还是坚持追寻自己当初的梦。也说不准自己什么时候能过这样平淡的生活呢。于是她开口劝老太太道:“人的神机总是赶不上老天给的变化,没准你明天掐算就不是这样的结果了呢。别担心了。”老太太还是唉声叹气,但自己也知道现在做不了什么去预防,因为算不出是什么事情。第二天,雨还是下着,虽然小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