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叫,萤光屏上便恢复了一片银白色,我喘了一口气:“再看,再看一会。”
我刚才叫停,实在是有理由的,因为那些人的样子,实在太令人作呕,他们简直不像是人,而只像是一群……唉,实在难以形容,或者只有“近乎白痴的低等生物”这一句话,才足以形容他们。
但是我却一定要再看下去,看他们还会做出甚么来。
而且,我想,在一个有著如此悠久文明的地方,一定会有人出来阻止这种事的。我期望刚才看到球场暴动时的情形一样,希望这种疯狂的行动,很快地被遏止,那么我至少可以向那白衣人说,这只不过是一小撮败类 人类的败类而已。
但是,我所期望的事情,却并没有发生。
相反地,我看到的是这样蝗虫般的人愈来愈多,他们所经过的地方,破坏力比蝗虫还大,终于,打起来了,他们开始分成了两派,接著,分成了七八派、十几派,他们毫无目的地打著。
他们所用的手法之丑恶,实在令人不能卒睹,我看到一个瘦长的青年人,他的衣服,比较整齐,他的神情也十分严肃,绝无一点疯狂的神情。
但是,这个年轻人,却被十七八个疯子,拖了过来,那些疯子,将那年轻人的手,按在地上,用力践踏著,直到将那年轻人的手指,一起坳断。
在那时候,那年轻人脸上的那种痛苦、愤恨的神情,是我一世也忘不了的。
我偏过了头去,不忍再观看。疯子,那里是疯子的世界,疯子可以横行,而正常的人却遭受著荼毒,我怎能再看下去?
白衣人的声音,又在我的耳际,响了起来:“这是一个有悠久文明传统的地方,是不是?”
我没有回答,因为这是一个毫无疑问的问题。
白衣人又道:“可是你看到那些人没有?他们不是低能至极的生物么?他们不是低能得近乎白痴一样么?他们实在还未曾完成高等生物的造化!”
我仍然没有回答,因为我不得不在心中,同意了那白衣人的话。
白衣人再道:“你同意我的结论了?”
我十分困难地摇了摇头,尽管我的心中,已同意了白衣人对那一群人的结论,但是我必须摇头,因为我是地球人的一分子!
白衣人笑了起来:“你不必替地球人辩护了,哈哈,你——”
我怒道:“这有甚么好笑?”
那白衣人不再出声了,我又可以感到他在望著我,过了片刻,他才又道:“对不起,我又忘记了地球人的另一弱点了。”
我厉声道:“那又是甚么?”
白衣人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就讲了,我们发现地球人最喜欢掩饰自己的弱点,嘲笑地球人的弱点,往往可以造成大惨剧。”
我没有出声,只是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可不是这样么?这白衣人对地球人似乎已知道得够多了,但是我对他们,却仍然一无所知。
我慢慢道:“看来,你们已不须要再向我问甚么了,因为你已知道得够多了!”
那白衣人仍不肯干休,竟进一步向我逼问道:“那么,你以一个地球人的身分,已然承认我所提出来的结论:地球人是很低等的生物!”
我皱皱眉:“这个理论,本身是不合逻辑的,低等和高等,是比较的,在地球上,人是最高等的生物,但是在整个浩渺无际的宇宙之中,地球人可能很低等,你们也不能说高等!”
我不但在替地球人必辩护,而且,我还直接指出,那白衣人并不是地球人。
那白衣人并没有否认,可是他对我的话,却也不表示同意,他只是乾笑了几声:“我全然不同意你的话,即使在地球上,人也是极低等的。”
我一字一顿,道:“你,胡,说!”
“一点也不!”白衣人摊了摊手,“你不妨想想,地球上有哪一种生物,会不断地进行著如此丑恶的自相残杀?”
他的手又指向电视萤光屏。
于是,我又看到了一连串人类自相残杀的镜头。我看到炮火连轰,在炮火下的人血肉横飞,我也看到了炮手木然而毫无表情的脸。
我也看到,许许多多衣衫褴褛的人,在互相打斗,他们使用著各种各样的方法去置对方于死地,而且在对方已被杀死了之后,还要将对方的眼睛挖下来,或是将对方的尸体挂在电线杆上。
屠杀者和被屠杀者,面上的神情都是疯狂的。
我又看到了数以万吨的粮食被抛弃,和看到了数以千计骨瘦如柴的饥饿者,在死亡的边缘上挣扎。
这一切,究竟过了多久,连我自己也说不上来,我所看到的,毫无疑问全是事实。
然而,那种丑恶之极的事实,却又是作为地球人的一分子的我无法接受的,但我又无法不看下去,因为这一切,实在太怵目惊心。
我终于如梦初醒地全身震动了一下之时,正是那白衣人问我“你觉得怎样”之时。
我要过好一会,才能回答他:“可是你也不能否认,在人类几千年的历史中,虽然有著不断的杀伐,但是也有著不断的进步!”
白衣人摇著头,道:“想不到你居然也这样没有常识,由于人性的劣根性,地球人的进步至少被延迟了几千几万倍。你们常称颂爱因斯坦,认为他是你们之中最伟大的科学家,可是如果爱因斯坦在还是一个孩童的时候便死在炮火之下,地球人的进步当然又要延迟了。而事实上,爱因斯坦只不过是千千万万的天才中,幸免于难的一个而已!地球人一面想进步,一面却无时无地不在屠杀著将来可能是天才的人!”
我几乎已全然被白衣人击败了,但是我当然仍不甘服输,是以我大声道:“那么难道你以为地球人的文明毫无可取之点么?”
白衣人竟斩钉截铁地道:“没有!”
我眨著眼,想要驳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