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又将那些金片,“拍拍”地合了起来。金片合起之后,看起来十足是一苹盒子。然后,他又摺好了地图,一起放进了一苹公事包,提起公事包,看来像是一秒钟也不愿耽搁,就向外走去。
才一出书房门,一个老年仆人就急急走了过来:“但丁少爷,老夫人……”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但丁就大喝一声:“滚开!”
看那老仆人的神情,还像是不知道有多少话要说,但丁已根本不理会他,迳自向前走去。
我在他的后面,看看他的背影,在刹那间,我忽然想起了本来听来莫名奇妙的几句话,那几句话,是金特在珠宝展览会上的“演词”:“珍宝为甚么会吸引人,它所代表的价值,为甚么可以驱使人去做任何事……在珍宝美丽的光辉之中,可能就有着人类的灵魂。”
如果有灵魂的话,但丁的灵魂现在哪里?只怕早已飞到那个满是珍宝的山洞中去了。
接下来,但丁一分钟也不浪费地赶向目的地,他先是高速驾车,到了机场,还是用那架飞机,飞往土耳其,直接降落在那个湖边的一个中型城市的军用机场上。
我不知道他利用了甚么人事关系,飞机不但降落在军用机场,而且,他又弄到了一辆吉普车和足够用的设备。这些,全是在飞机降落之后,他留我在机上,一个人下机,只花了二小时左右就办到。
他驾着吉普车,和我一起驶离机场,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但丁显然准备连夜赶路,他嘱咐我打开地图:“到湖边,只有二百多公里,太阳升起之前,我们一定可以看到湖水。”
我没有说甚么,自从离开了瑞士日内瓦湖边的那所房子之后,但丁兴奋得不可遏制地不断讲话,有时,一句话重覆很多遍,我却表现得十分沉默,我需要思索,事态已经相当明朗,简单来说:有某一种力量,在寻找地球人的灵魂。
是甚么力量,它为甚么要搜寻地球人的灵魂,这种搜寻已经多久?我全不知道,所知道的只是:这种力量,以“光环”的形式出现。
人是一直认为自己有灵魂。这种信念,支持了人类许多活动,也成为人类整体社会生活中道德规范的一种支柱。虽然一直以来,灵魂虚无缥缈,不过这个名词,已经成了人性美好一面的一个代表,在意念上来说,非有它的存在不可,它成为抵制某些劣行不能妄为的力量。
如果一旦,当人类发现根本没有灵魂,那会在人类的思想观念上,引起何等程度的混乱?
一种冥冥中不可测的力量,一直在人类的思想中形成一种约束,突然之间,这种约束消失了,那等于人性美好的一面消失,丑恶的一面得到了大解放,再也无所顾忌。在有这种约束力量的情形下,尚且不断迸发的劣根性,会像火山爆发一样地炸开来。
或许,就是由于人类早已开始发现了根本没有灵魂,所以,灵魂作为一种约束力量,已经越来越薄弱,以致人性的丑恶面,已越来越扩大?
我的思绪十分紊乱,一个接一个问号,在我脑中盘旋着,我又想起了乔森,乔森自己毁灭了自己的肉体生命,是不是已达到了目的,证明了有灵魂?还是灵魂的存在,如金特所说,是一种“反生命”?只有到了那个境地,才能明白,不然,无论如何不明白。
我一直在想着那些,所以,有时候,但丁的话,我全然没有反应,听来全是他在自言自语。
吉普车由但丁驾驶,他要采取甚么路线,我也无法反对,在月色下,车子驶上了一个石岗子,跳得像是墨西哥跳豆,我叹了一口气:“路真不好走。”
但丁神情越来越兴奋:“快到了,快到了。”
他一面说,一面将车速提高,令得车子不断地在大小石块上弹跳。
车子经过的是土耳其南部十分荒凉的地区,不见人影。我只好想像一下,当日但丁的祖母在这种地方,向着不可测的目的地前进的情形。
突然之间,我想到,但丁祖母在叙述中,似乎对她当年的这段旅程,说得十分简单,回想起来,其中像是故意隐瞒了一些甚么。会不会那光环一直跟着她,而她隐瞒了没有说出来?
我无法肯定这一点,只觉得有这个可能。而且,我也无法推测她有甚么理由要隐瞒。
过了午夜之后,但丁的情绪更接近疯狂,他加速驶上了一个坡度相当高的山坡,使车子在向上驶的时候,随时有可能一直翻跌下去。
等到车子驶到了山坡顶上,他陡然停下了车,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
向前看去,已经可以看到大约在几十公里外,在月色下闪烁着耀目银色光芒的湖水了。
但丁指着前面,转头向我望来,我知道他要说甚么,忙抢在他的前面:“是,我知道,你快成为世界上拥有珍宝最多的人!”
我这样说,只不过重覆了他说过十多遍的一句话,可是他在听了之后,却怔了一怔,像是在刹那之间,想到了甚么:“我们,我们要成为世界上拥有珍宝最多的人。”
他一直都是说“我”的,这时忽然变成了“我们”。我虽然觉得有点奇怪,可是却也没有在意,只是道:“还是你,分珍宝的时候,我让你多拿一块好了。”
但丁哈哈地笑了起来。自从但丁向我提起珍宝开始,我一直不是很热心。那绝不是说,珍宝对我没有吸引力.我只是没有但丁那样狂热。当车子驶下山坑,越来越接近湖边,我想起满山洞的珍宝,我也不由自主,有点气息急促,一点也不觉得但丁把车子开得太快。
车子驶到了湖边,但丁绕着湖,飞快地驶着,朝阳升起,我和但丁都看到一串铺向前的石块。石块大小不一,加工也很粗糙,但是还可以一眼就看出,那是人工铺成。
抬头看去,石块的尽头处,是一片石屋,并不是很高,只是在湖边许多石山岗中的一部分,绝不会令人特别注目。